残魂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直接在韩阳识海中铺开一条绝路:“欲行此险招,需满足三样:地利,阴煞汇聚之所,引死气入体方能事半功倍;天时,子时阴气最重,死气亦最活跃;人和,便是你自身求生的意志,需在死气蚀心、痛苦至极时,保持灵台一丝清明,引动血玉内那一丝战魂血气为薪柴,强行冲关。”
他顿了顿,语气凝重:“三者缺一,必死无疑。你,可听明白了?”
韩阳喉咙干得发紧,他舔了舔开裂的嘴唇,哑声道:“明白了。地利……就是后山乱葬岗。天时,子时……快了。”
“不错。”残魂道,“那些黑袍人刚搜查过后山,短时间内应不会再去,灯下黑,反是最安全之处。但时间紧迫,你必须立刻动身。”
韩阳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瘸腿因为之前的惊吓和久坐,传来一阵酸麻的刺痛。他摸索着走到墙角一个破旧的木柜前,从最底层翻出一把生锈的柴刀。刀身很钝,刃口布满缺口,但握在手里,多少给了他一点虚幻的底气。
他将柴刀别在腰后,深吸一口气,轻轻拉开门栓。
夜色依旧浓稠如墨,村子里寂静无声,只有远处偶尔传来一两声犬吠。他像一道幽灵,贴着墙根的阴影,一瘸一拐地朝着村后摸去。每一步都踩得小心翼翼,耳朵竖起着,捕捉着任何一丝不寻常的动静。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都能让他心惊肉跳,总觉得那些黑袍人就潜伏在黑暗里。
所幸,一路有惊无险。越靠近后山,空气越发阴冷,那股熟悉的、混杂着泥土和腐烂气息的味道也越发浓重。
再次踏入乱葬岗的地界,感觉与白天截然不同。夜色下的坟茔如同一个个蹲伏的怪兽,嶙峋的怪石在微弱星光下投下扭曲的阴影。这里的风更冷,直往骨头缝里钻。韩阳甚至觉得,怀里的幽冥血玉,似乎也微微震动了一下,与这片土地产生了某种呼应。
“寻一处地势低洼,坟茔聚集之地,最好是新坟旧坟交错之处。”残魂指引道。
韩阳借着微光,深一脚浅一脚地往乱葬岗深处走去。脚下不时踩到松软的泥土或是脆硬的骨头,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他终于找到一处地方,位于一个小山坡的背阴面,几座塌了半边的老坟围着一座略显新意的小坟,正是韩大户侄女那座。一股若有若无的、比周围更浓郁的寒意,萦绕在此处。
“就是这里。坐下,五心向天。”残魂命令道。
韩阳依言盘膝坐在冰冷的泥地上,勉强摆出个姿势。他从未打过坐,只觉得浑身别扭。
“姿势次要,心法为重。”残魂的声音陡然变得肃穆,一段晦涩拗口、却又带着某种奇异韵律的法诀,直接印入韩阳的脑海,“此乃《基础引气诀》残篇,配合老夫独门‘逆脉’之法,可助你短暂感应并引导一丝死气。仔细听好,运行路线,不得有误!”
韩阳屏息凝神,拼命记忆着那些复杂的路线和意念要求。这法诀并不长,但极其凶险,要求修行者主动放开身心,去接纳那本应避之不及的幽冥死气,并以其为动力,逆行冲击几条最脆弱的主脉。
“子时将至,凝神静气,抱元守一!”残魂低喝。
韩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闭上眼睛,尝试按照法诀要求,调整呼吸,放空思绪。然而,死亡的恐惧、对未知的惊惶,如同潮水般冲击着他的心神,根本无法真正平静。
就在这时,他怀中的幽冥血玉,再次散发出微弱的幽光,一股冰凉的气流缓缓流出,顺着他贴身的衣物,渗入皮肤,直达眉心识海。
韩阳浑身一颤,只觉得一股清凉之意灌顶而下,纷乱的思绪竟奇迹般地平复了许多。是那残魂在帮他?

“收敛心神!法诀,起!”残魂的喝声如同惊雷。
韩阳不敢怠慢,立刻依照记忆,开始运转那凶险的《基础引气诀》残篇。
起初,什么感觉都没有。只有夜风的冰冷和身下泥土的潮湿。
但渐渐地,他感觉到周围似乎有些不同。一丝丝、一缕缕冰寒刺骨的气息,开始从身下的泥土、从周围的坟茔、甚至从空气中,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牵引着,缓缓向他汇聚而来。
这就是……幽冥死气!
比之前在谷场上感觉到的更加清晰,更加浓郁!它们如同活物,带着一种贪婪的恶意,试图钻入他的毛孔。
“就是现在!放开心神,引一丝死气,自‘涌泉’穴入!”残魂的声音紧绷。
韩阳咬紧牙关,依照法诀,小心翼翼地放松了对双脚的控制。顿时,一股比刚才强烈十倍的冰寒死气,如同毒蛇,猛地从他脚底涌泉穴钻入!
“呃啊——!”
难以形容的痛苦瞬间爆发!那死气所过之处,经脉如同被无数冰针穿刺,又像是被烙铁灼烧,极寒与剧痛交织,几乎让他当场晕厥过去。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皮肤表面迅速凝结出一层薄薄的白霜。
“忍住!引导它,沿‘足少阴肾经’逆行而上!”残魂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想想你的恨!你的不甘!你若死在这里,便是如这些枯骨一般,无人问津!”
恨?不甘?
韩老四鄙夷的嘴脸,村里人背后的指指点点,黑袍人冰冷的眼神……还有这该死的、操蛋的命运!
一股狠劲从韩阳心底涌起,他竟然真的凭借着这股意志,强行稳住心神,用意念牵引着那道桀骜不驯的死气,沿着残魂指引的、那条本不该是通行路线的经脉,艰难地向上逆行!
每前进一寸,痛苦就加剧一分。他的意识开始模糊,眼前阵阵发黑,耳边嗡嗡作响。身体一会儿如同坠入冰窟,一会儿又像是被架在火上烤。他感觉自己的血液都要被冻僵,骨头都要被碾碎。
“快到‘关元’穴了!死气即将侵蚀心脉!就是此刻,引动血玉血气!”残魂的声音也带上了一丝急促。
韩阳的精神已经濒临崩溃的边缘,全靠一股本能支撑。他拼命集中最后一点意识,沟通怀中那块冰冷的玉佩。
嗡——!
幽冥血玉猛地一震,中间那道血丝红痕骤然亮起,一股灼热、暴戾、充满战意杀伐的气息,如同决堤的洪水,猛地冲入韩阳体内!
这股血气与冰冷的死气轰然对撞!
“噗!”
韩阳猛地喷出一口黑血,血液离体即凝成冰渣。他感觉自己的身体仿佛要炸开了!冰与火两股极端的力量在他狭窄脆弱的经脉中疯狂厮杀、纠缠、湮灭!
“就是现在!以意志为引,合二者之力,冲‘膻中’!”
残魂的吼声如同最后一道鞭策。
韩阳双目赤红,面目扭曲,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吼,将所有的痛苦、恐惧、不甘、愤怒,全部化作一股疯狂的冲击力,裹挟着体内那混乱而狂暴的能量洪流,朝着胸口膻中穴的位置,狠狠撞去!
轰!!!
仿佛一道惊雷在体内炸响。
韩阳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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