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
无边无际的黑暗,冰冷,死寂。
韩阳感觉自己像一片羽毛,在虚无中飘荡,没有重量,没有知觉。这就是死亡吗?似乎……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痛苦。
就在他意识即将彻底沉沦之际,一点微弱的、灼热的感觉,忽然从胸口传来。
起初只是一丝火星,随即,那火星猛地炸开,化作一股炽热的气流,强行驱散了周围的冰冷和黑暗!
“呃……”
一声痛苦的呻吟从喉咙里挤出,韩阳猛地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乱葬岗灰蒙蒙的天空,东方已经泛起了一丝微弱的鱼肚白,天快亮了。他依旧躺在冰冷潮湿的泥地上,浑身像是被巨石碾过,每一寸骨头、每一丝肌肉都充斥着难以言喻的酸痛和疲惫。
但……他还活着!
他猛地坐起身,这个简单的动作牵扯着全身的伤痛,让他龇牙咧嘴,冷汗直冒。他迫不及待地内视自身——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仿佛多了一双眼睛,能“看”到身体内部的情况。
几条主要的经脉,尤其是足少阴肾经和冲脉所过的区域,一片狼藉,布满了细微的裂痕,像是干涸龟裂的土地。残留的幽冥死气和那战魂血气碰撞后的混乱能量,如同未散的硝烟,仍在隐隐作痛。

然而,在这片废墟般的经脉中,一丝微弱、却真实不虚的“气感”,如同初春破土而出的嫩芽,顽强地存在着!
它细若游丝,冰凉中带着一丝奇异的温热,自行沿着某种玄奥的路线,极其缓慢地流转着,所过之处,那股蚀骨的阴寒和剧烈的刺痛,似乎都被稍稍抚平了一丝。
这就是……灵气?
我真的成功了?我活下来了?还……拥有了气感?
巨大的狂喜如同洪水般冲垮了堤坝,瞬间淹没了韩阳。他想要放声大笑,却因为喉咙干涩嘶哑,只发出了一阵嗬嗬的怪声,眼泪却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那是劫后余生的庆幸,是打破命运枷锁的激动!
“莫要高兴得太早。”
残魂那冷静得近乎残酷的声音,适时地响起,如同一盆冷水浇下。
“你不过是侥幸踏出了第一步,于万丈悬崖间,抓住了一根细藤。离脱险,还差得远。”
韩阳的心猛地一紧,狂喜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警惕:“前辈,何出此言?”
“你强行冲脉,经脉受损严重,如同布满裂痕的破瓦罐。”残魂毫不留情地指出,“那丝气感微弱不堪,仅能勉强压制死气,延缓其侵蚀心脉的速度,却无法根除。依老夫估算,你最多……再多撑七日。”
七天!
从三天变成七天,看似多了四天,但依旧短暂得令人窒息!
“而且,”残魂的声音更加凝重,“你昨夜引动此地阴煞死气,又激发了血玉血气,动静虽不大,却难保不会引起有心人的注意。那些黑袍人,或许并未远离。”
韩阳的心沉了下去。刚刚获得力量的些许飘然,瞬间被现实的危机压得粉碎。他挣扎着站起身,瘸腿的刺痛依旧,但似乎……比往常轻了一丝?是那微弱灵气的作用吗?
他不敢怠慢,强忍着浑身的酸痛,辨认了一下方向,准备立刻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就在他转身欲走的刹那,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不远处,那座新坟——韩大户侄女的坟头旁,泥土似乎有被翻动过的痕迹。
不是野兽的抓挠,那痕迹……更像是人的脚印?而且很新!
韩阳的心跳漏了一拍。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靠近一些。果然,在坟茔的背阴处,几个模糊的脚印清晰地印在湿泥上,脚印的方向,正对着他刚才打坐的地方!
有人来过!就在他昏迷的时候!
是村里的什么人?还是……那些黑袍人去而复返?
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窜天灵盖。如果当时来人发现他昏迷在此……后果不堪设想!
“看来,你的运气还不算太差。”残魂也注意到了那些脚印,语气中听不出喜怒,“此人并未动你,或许是并未细查,或许……是另有所图。此地不宜久留,速回!”
韩阳不敢再有丝毫犹豫,也顾不得浑身疼痛,咬紧牙关,以最快的速度,一瘸一拐地朝着村子的方向奔去。每迈出一步,都感觉那丝微弱的气流在体内艰难运转,支撑着他这具濒临崩溃的身体。
他必须回去,必须尽快修复经脉,提升那丝可怜的气感!七天,他只有七天时间!
就在韩阳的身影消失在乱葬岗边缘的灌木丛中后不久。
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那座新坟旁。
黑影笼罩在宽大的斗篷里,看不清面容,只有一双眼睛,在黎明前的黑暗中,闪烁着幽冷的光泽。他低头看了看地上韩阳留下的杂乱脚印和那摊已经发黑凝固的血渍,又抬头望向韩阳离去的方向,嘴角似乎勾起了一抹难以察觉的弧度。
随即,黑影身形一晃,如同融入夜色般,消失不见。
……
韩阳气喘吁吁地跑回村尾的茅屋,反手死死插上门栓,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心脏依旧狂跳不止。
天光渐亮,晨曦透过门缝,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投下几道微弱的光柱。
他还活着。
他拥有了气感。
但死亡的黑影,和未知的窥视,如同跗骨之蛆,紧随而至。
这刚刚窥见的一线仙缘,究竟是通往生天的阶梯,还是坠入更深渊堑的开始?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从他在乱葬岗捡起那块玉佩的那一刻起,他这条贱命,就已经踏上了一条无法回头的路。
一条遍布荆棘,与天争命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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