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轴发出“吱呀”一声干涩的呻吟,像是垂死之人的叹息。韩阳拖着那条不灵便的腿,挪出了他那间低矮的茅屋。
夜风立刻灌了他一脖子,比屋里更冷,带着湿漉漉的潮气。王老五就站在门外,一张被生活磋磨得粗糙的脸上,此刻写满了惊惧和不耐烦。他手里提着一盏气死风灯,昏黄的光线在夜风里摇曳不定,把他俩的影子拉扯得忽长忽短,张牙舞爪。
“磨蹭个屁!快走!”王老五看见韩阳出来,也不多话,扭头就往村口方向快步走去,嘴里兀自低声咒骂着,“真他娘是倒了血霉,大半夜的摊上这破事……那些穿黑皮的,眼神跟刀子似的,一看就不是善茬……”
韩阳闷不吭声,低着头,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后面。他的心跳得像揣了只受惊的兔子,擂鼓般撞击着胸腔,每一次跳动都牵扯着怀里的那块玉佩,让它冰冷的触感更加清晰。
活不过三天……
黑衣人在找玉……
这两件事像两条冰冷的毒蛇,纠缠在一起,死死勒住了他的脖子,让他几乎喘不过气。他下意识地伸手入怀,紧紧攥住了那块不祥之物。指尖传来的冰凉,似乎带着一种诡异的生命力,正顺着他的血脉,一点点往骨头缝里钻。
“前辈……前辈?”他在心里试着呼唤。那个自称仙尊残魂的存在,自从说出那句索命预言后,就再无声息,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他濒死前的幻觉。
没有回应。只有夜风的呜咽和王老五絮絮叨叨的抱怨声。
村子不大,几十户人家稀稀拉拉地散落在山坳里。此刻,几乎家家户户都亮起了灯,狗吠声、大人的呵斥声、小孩受惊的哭闹声混杂在一起,给这个本该沉睡的山村平添了几分骚动和不安。隐约能看到一些模糊的人影,正被驱赶着,朝村口那片打谷场汇聚。
越靠近谷场,气氛越是压抑。原本嘈杂的人声渐渐低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心慌的寂静。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压力,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谷场中央,平日里用来晒谷子的空地,此刻站着七八个身影。
清一色的黑袍。
那黑袍的样式很怪,并非寻常百姓穿的宽大款式,而是紧贴着身体,袖口和裤腿都收得很紧,像是为了行动方便。黑袍的料子也特殊,在稀疏的星光和零星的火把照耀下,几乎不反光,像是能把周围所有的亮色都吸进去,让他们整个人都融在了夜色里,只留下一张张模糊而冰冷的面孔。
他们分散站着,隐隐形成一个半圆,将村民们围在中间。没有人说话,也没有多余的动作,就那么静静地立着,却散发出一种比夜风更刺骨的寒意。村民们挤作一团,男人们下意识地把女人和孩子护在身后,每个人都低着头,连大气都不敢喘。里正韩老贵,平日里在村里也算是个有头脸的人物,此刻正佝偻着腰,站在那些黑衣人面前,脸上堆着谄媚而又惶恐的笑,正低声下气地说着什么。
韩阳跟着王老五,悄无声息地挤进了人群边缘。他缩了缩脖子,把脸埋得更低,只敢用眼角的余光,飞快地扫过那些黑衣人。
离他最近的一个,侧对着他。那人脸上似乎蒙着一层黑纱,看不清具体容貌,只能看到一双眼睛。那眼睛在黑暗中,竟隐隐透出一种非人的、淡绿色的幽光,像是夜里觅食的野狼。韩阳的目光与那幽光微微一碰,顿时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吓得他赶紧移开视线,心脏狂跳不止。
这些……绝不是普通人!
“都到齐了?”一个嘶哑的声音响起,不高,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个人的耳朵,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说话的是站在最前面的那个黑衣人,他似乎是头领。他脸上没有蒙纱,但光线太暗,只能看清一个大概的轮廓,颧骨很高,嘴唇很薄,抿成一条冷酷的直线。
“回……回大人的话,”韩老贵的声音带着颤音,“咱韩家沟拢共四十七户,能走动的,都……都在这儿了。”
黑衣头领微微颔首,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缓缓扫过噤若寒蝉的村民。每一个被他目光扫到的人,都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把头垂得更低。
“我等途经此地,遗失一紧要物件。”黑衣头领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乃是一块玉佩,约拇指大小,形状不甚规则,色呈苍白,上有天然云纹,中间有一道赤红细线。”
他的描述,与韩阳怀中之物,分毫不差!
韩阳只觉得一股冷气从脊椎骨窜上来,手脚冰凉。他死死咬着牙,才没让自己失态。他能感觉到,怀里那块玉,似乎更冷了。
“此物于我宗门极为重要,于尔等……却是催命符。”黑衣头领的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意味,“私藏者,死。知情不报者,同罪。”
“死”字一出,谷场上的温度仿佛又骤降了几分。有胆小的妇人已经开始低声啜泣,又被身边的男人死死捂住嘴巴。
“现在,”黑衣头领往前踏了一步,目光如电,“有谁见过,或者……捡到过?”
无人应答。只有压抑的呼吸声和风穿过谷场边老槐树枝叶的沙沙声。
黑衣头领似乎并不意外,他沉默了片刻,那双冰冷的眼睛再次缓缓扫视人群。

韩阳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他感觉那目光似乎在自己身上停留了一瞬,又似乎没有。他拼命低着头,恨不得把自己缩进地缝里去。
“没有吗?”黑衣头领的声音里听不出喜怒,“也好。”
他忽然抬起手,轻轻一挥。
他身后一名黑衣人越众而出,手里托着一个巴掌大小的罗盘。那罗盘非金非木,颜色暗沉,上面刻满了更加复杂的符文。只见那黑衣人低声念诵了几句晦涩的音节,将一丝微不可查的灵力注入其中。
罗盘中央的指针,猛地颤动起来,开始缓缓旋转。
韩阳的瞳孔骤然收缩!
几乎在罗盘指针颤动的同一时间,他怀里的那块玉佩,像是受到了某种召唤,猛地灼热了一下!那热度来得快,去得也快,却烫得他胸口一痛!更让他魂飞魄散的是,他清晰地感觉到,玉佩中间那道血丝般的红痕,似乎微微搏动了一下,与他狂跳的心脏产生了一种诡异的共鸣!
糟了!这罗盘能感应到玉佩!
那手持罗盘的黑衣人,目光立刻顺着指针颤动的方向,朝着村民聚集的位置扫来。他的视线,似乎在韩阳这个方向停顿了一下,那双淡绿色的幽眸里,闪过一丝疑惑。指针转动不定,并未明确指向某一人。
韩阳浑身僵硬,冷汗瞬间湿透了破旧的单衣。他几乎能听到自己血液冲上头顶的声音。完了,被发现了!他们要死了!就在今天,就在此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嗯?”
那手持罗盘的黑衣人忽然轻咦一声,罗盘指针的颤动变得剧烈而混乱,不再指向村民,而是猛地偏向村子后山——乱葬岗的方向!指针死死定住,微微震颤,发出极轻微的嗡鸣。
黑衣头领眉头微皱:“如何?”
“气息……很杂乱。”那黑衣人收回目光,看着罗盘,声音带着不确定,“此地阴煞之气过重,干扰了指引。但最强的感应来源,确是在后山方位。”
黑衣头领沉吟片刻,冰冷的目光再次扫过惊恐的村民:“搜!”
他一声令下,除了他和那持罗盘者,其余五名黑衣人如同鬼魅般散开,两人一组,径直扑向村中那些低矮的屋舍。他们动作迅捷无声,破门入户,毫不顾忌,顿时引起一片鸡飞狗跳的惊叫和哭喊。
没有人来搜身。
韩阳混在人群中,和其他村民一样,瑟瑟发抖地看着那些黑衣人在村子里翻箱倒柜。但他心里清楚,暂时的安全,只是因为乱葬岗的阴气干扰,和……或许还有怀中这块诡异玉佩本身的遮掩?
他不敢有丝毫放松。那持罗盘的黑衣人,虽然目光已经转向后山,但韩阳总觉得,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冰冷感知,仍旧笼罩着整个谷场。
时间一点点过去,每一息都如同在刀尖上煎熬。
派出去的黑衣人陆续返回,对着头领微微摇头。
“头儿,村里没有异常气息。”
“屋内也搜过了,皆是凡俗之物。”
黑衣头领的脸色看不出变化,但他周身的气息似乎更冷了几分。他最后看了一眼噤若寒蝉的村民,目光在那持罗盘黑衣人手中的罗盘上停留一瞬,那指针依旧坚定地指着后山。
“走。”他吐出简短的一个字,转身便走。
其余黑衣人立刻跟上,身影几个起落,便融入了村外的黑暗中,朝着乱葬岗的方向而去。他们的速度极快,如同夜枭掠空,转眼就消失了踪影。
谷场上,死一般的寂静维持了足足十几息。
直到确认那些煞星真的走了,不知是谁先长长舒了一口气,紧接着,压抑的哭声、后怕的议论声、劫后余生的庆幸声,猛地爆发开来。
“老天爷,可算走了……”
“吓死我了,那些是什么人啊?”
“管他是什么人,赶紧回家,关门睡觉!”
村民们心有余悸,纷纷搀扶着自家老小,逃也似的往家跑,生怕那些黑衣人去而复返。
韩阳站在原地,腿肚子还在发软。夜风吹过他被冷汗浸透的衣衫,带来刺骨的寒意。他望着黑衣人消失的后山方向,那里漆黑一片,如同巨兽张开的嘴。
乱葬岗……他们去了乱葬岗。
是因为罗盘的指引,还是……那个残魂所说的“幽冥死气”?
“韩阳,还愣着干什么?快回去啊!”王老五扯了他一把,脸上惊魂未定,“真他娘的邪门,以后晚上可不敢乱跑了!”
韩阳被王老五拉着,踉踉跄跄地往村尾走。
回到那间冰冷的茅屋,反手插上门栓,韩阳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脱力。
危险暂时过去了。
但怀里的玉佩依旧冰冷。
那个预言,依旧悬在头顶。
三天……
不,从那些黑衣人出现开始,或许连三天都不到了。
他抬起颤抖的手,伸进怀里,再次握住了那块苍白的不祥之玉。
这一次,他没再呼唤。
因为他知道,这不是仙缘。
这是索命的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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