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五,鬼门开。

韩阳拖着一条瘸腿,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乱葬岗湿泞的泥地里。天色早就暗透了,墨一般的乌云低低压着,连最后一点月光都给捂得严严实实。风穿过坟头半枯的蒿草,发出呜呜咽咽的声响,像极了野鬼夜哭。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子土腥气,还混杂着尸体腐烂特有的、甜腻腻的臭味。
他啐了一口,低声咒骂:“狗日的韩老四,自己怕沾染晦气,倒让老子来送这催命符!”
怀里揣着的那封“家书”,是村里韩大户指使人送来的,说是给他那前年害痨病死了、草草埋在这乱葬岗的侄女。韩阳心里明镜似的,屁的家书,不定是韩老四又做了什么亏心事,怕那侄女的冤魂找回来,弄点狗屁不通的符咒来镇邪。这跑腿的晦气活儿,自然落到了他这父母早亡、靠着半亩薄田和偶尔帮闲过活的穷瘸子身上。
四周影影绰绰,全是些塌了半边的荒坟,偶尔能看到一截朽烂的棺材板子突兀地支棱着,像是死人伸出的手。韩阳心里也发毛,只能硬着头皮加快步子,想赶紧找到那座还算新的坟头,把怀里那烫手山芋丢下就走。
脚下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他一个趔趄差点摔倒,瘸腿吃痛,忍不住“嘶”了一声。低头一看,是一块半埋在泥里的石头,旁边似乎还散落着几片碎瓦。
“连你也跟老子过不去!”韩阳没好气地踢了一脚。
“咕噜。”
那石头被踹得翻了个面,底下似乎压着个东西,在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竟泛起一丝极微弱的、温润的光。
韩阳愣了一下,蹲下身,拨开湿冷的泥土,把那东西抠了出来。
入手冰凉,是一块玉佩。约莫拇指指甲盖大小,形状不太规则,边缘磕碰得厉害,颜色是灰扑扑的白,像蒙了层厚厚的尘。只有刚才贴着石头底的那一面,隐约能看出点玉质,那点微光正是从这儿透出来的。
“啧,哪个死鬼身上掉下来的陪葬品?”韩阳捏着玉佩,在脏兮兮的衣襟上蹭了蹭,灰白色褪去些许,露出底下更莹润的质地,那光似乎也更明显了点,幽幽的,带着一股子寒意。
“能值几个钱吧?”他心里盘算着。乱葬岗里扒拉出东西,晦气是晦气,但饿极了的人,哪还顾得上许多。他左右瞧瞧,除了风声和不知名虫子的窸窣,再无动静,便麻利地将玉佩塞进怀里最贴身的口袋,拍了拍。
找到韩大户侄女那座低矮的新坟,把怀里那封皱巴巴的“家书”胡乱压在坟头一块石头下,韩阳一刻也不敢多留,转身就往山下跑。瘸腿似乎也没那么疼了,怀里的那块冰凉,像是一点微弱的指望,催着他逃离这片死寂之地。
回到村尾那间四处漏风的破茅屋,韩阳反手插上门栓,背抵着冰凉的门板,才长长吁出一口气。屋里黑灯瞎火,他摸索着点燃桌上那盏只剩半截灯芯的油灯。
豆大的火苗跳了跳,勉强驱散一小片黑暗,映出他苍白疲惫的脸。他从怀里掏出那块玉佩,就着灯光仔细端详。
蹭掉大部分泥污后,玉佩露出了真容。质地确实不差,触手生温……不,是那种沁入骨髓的凉。颜色是一种很奇怪的苍白色,像是陈年的骨头。上面刻着些他完全看不懂的、弯弯绕绕的纹路,看着有点头晕。最奇怪的是,玉佩中间,有一道蛛丝般细小的红色痕迹,像是天然生在玉里的,又像是一道凝固的血丝。
“看来真是个古物,说不定真能换点米粮。”韩阳心里稍安,胡乱用冷水擦了把身子,把那玉佩随手塞在枕头底下,吹熄了油灯,躺上了硬邦邦的床板。
累了一天,他很快就迷糊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韩阳猛地惊醒。
屋里一片死寂,窗外连风声都停了。
但他枕边,正透出一片光!
不是灯光,是一种朦朦胧胧的、清冷幽淡的白光,把他破旧的枕头和半边床铺都映亮了。
光源,正是枕头底下!
韩阳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头皮发麻。他屏住呼吸,慢慢伸手,掀开枕头。
是那块玉佩!
它正在发光!表面的那些诡异纹路仿佛活了过来,在白光中缓缓流动,中间那道血丝般的红痕,更是鲜艳欲滴,像是有生命般微微搏动。
没等韩阳反应过来,那玉佩猛地白光大盛,刺得他睁不开眼!下一刻,一股冰寒彻骨的气流如同实质,顺着他的手臂瞬间冲入体内!
“啊!”
韩阳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像是被一柄冰锥狠狠凿开,无数纷乱扭曲的画面、根本无法理解的嘶吼和低语,疯狂地涌入他的脑海,撕扯着他的意识。他想叫,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身体僵硬得像块石头,只有眼球在剧烈震颤。
就在他以为自己要疯掉或者死掉的时候,那所有的混乱和痛苦骤然一停。
他的“眼前”,那片混沌的黑暗里,浮现出一个淡淡的光影。那光影极其模糊,只能勉强看出一个人形,散发着一种难以形容的、古老而威严的气息,还有一种……深不见底的虚弱。
一个苍老、疲惫,却又带着某种亘古沧桑意味的声音,直接在他脑海深处响起:
“悠悠万载,终得一隙……小友……”
韩阳浑身冰冷,牙齿咯咯打颤,魂魄都快吓飞了。鬼?仙?他遇到什么了?
那声音顿了顿,似乎也在观察他,随即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意味,缓缓说道:
“莫怕……你能得此玉,便是一场缘法。”
韩阳心脏狂跳,几乎要撞破胸膛。缘法?仙缘?话本里的故事砸到自己头上了?他这穷酸瘸子,也要时来运转了?
然而,那残魂接下来的话,却像是一盆掺着冰碴子的冷水,将他刚生出的一丝妄念彻底浇灭:
“只可惜……老夫观你气色神魂,已被这‘幽冥死气’侵染三日而不自知……小友,你,活不过三天了。”
轰隆!
韩阳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床上,连恐惧都忘了,只剩下无边的冰寒和荒谬。
活不过……三天?
因为他去了一趟乱葬岗,捡了这块破玉?
就在他心神俱震,几乎崩溃之际——
咚咚咚!
急促而粗暴的敲门声,像擂鼓一样响起,打破了死寂的夜。
一个粗野的汉子声音在门外高喊:“韩阳!韩瘸子!死了没有?没死就快滚出来!”
是隔壁的王老五。
韩阳一个激灵,猛地从那种魂飞天外的状态中惊醒,手忙脚乱地将不再发光的玉佩塞进怀里最深处,强压着几乎要跳出喉咙的心,哑着嗓子应道:“谁……谁啊?大半夜的……”
“少他妈废话!”王老五的声音带着不耐烦,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惶,“村里来人了!穿黑衣服的,凶得很!正挨家挨户盘问呢,有没有捡到一块玉!白色的玉!里正让所有人都到村口谷场集合,快点的!去晚了惹恼了那些煞神,谁都没好果子吃!”
黑衣……找玉?
韩阳的血液,瞬间凉透了。
怀里的那块玉佩,此刻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心口发痛。
残魂幽幽一叹,在他脑中低语,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漠然:“祸福无门,惟人自召……看来,盯上这东西的,不止老夫一个。小友,你的三天,怕是要从此刻开始算了。”
韩阳死死攥紧了拳头,指甲抠进粗糙的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痛感。
他深吸一口冰冷的、带着霉味的空气,一瘸一拐地走到门边,颤抖着手,拔开了门栓。
门外,是无边的黑夜,和未知的、冰冷的杀机。
他的修仙路,始于一座乱葬岗,始于一块要命的玉,始于一个只剩三天的性命预告。
而索命的无常,已经堵到了村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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