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
刺骨的冷意并非来自空气,而是从身下那铺着薄薄一层干草的硬土炕上,丝丝缕缕地钻进骨髓里。杨子熙在一片混沌的饥饿感中醒来,眼皮沉重得如同坠了铅块。
他缓缓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从茅草屋顶缝隙间漏下的、被灰尘搅得浑浊不堪的几缕晨曦。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气味——潮湿的泥土味、腐朽的茅草味、还有身边家人身上那经年累月无法洗净的、带着些许酸馊的体味。
这是他来到这个世界的第十五天。
或者说,是名为“杨子熙”的十五岁贫农少年身体里,装进了一个来自二十一世纪的、名为“陈曦”的迷茫灵魂的第十五天。
喉咙里干得发疼,像是被砂纸磨过。胃袋空空如也,一阵阵紧缩着,发出细微但清晰的鸣响,这鸣响在寂静的破屋里显得格外刺耳。他轻轻挪动了一下身体,身下的干草发出“窸窣”的碎响,旁边蜷缩着的小小身影也跟着动了一下。
那是他的妹妹,杨丫。今年才八岁,面黄肌瘦,头发干枯如秋日的野草,小小的身子缩在一件补丁摞补丁、几乎看不出原色的破旧棉袄里,在睡梦中依旧微微蹙着眉头,仿佛连梦境都充满了苦难。
隔着杨丫,是睡在炕另一头的父亲杨老根和母亲赵氏。杨老根才三十出头的年纪,背却已经有些佝偻,长期营养不良的脸上刻满了与年龄不符的沧桑皱纹,即使在睡梦中,他的眉头也紧紧锁着,形成一个深刻的“川”字。母亲赵氏侧躺着,将大部分破旧的棉絮盖在了杨丫和杨子熙这边,自己只搭了一个角,单薄的身子在不自觉地微微发抖。
一阵强烈的酸楚猛地涌上杨子熙的心头,几乎让他窒息。
十五天了,他依旧无法完全接受这个现实。前一刻,他还是农科院里埋头实验、为毕业论文发愁的硕士生陈曦,下一刻,就在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后,意识沉沦,再醒来,便成了这个异世界“大炎王朝”边境山村里的贫农之子杨子熙。
这里没有电,没有自来水,没有网络,没有他熟悉的一切。有的只是望不到边的贫瘠土地,沉重到令人绝望的赋税,以及日复一日、永无止境的饥饿与劳累。
最初的几天,他几乎是在浑浑噩噩中度过的,灵魂与身体的排斥,记忆的混乱,以及对未来的巨大恐惧,让他如同行尸走肉。是母亲赵氏那带着哽咽的、小心翼翼的呼唤“子熙,我儿,你好些了吗?”,是妹妹杨丫那双因为他的“病愈”而重新亮起些许光芒的大眼睛,是父亲杨老根默默将本就不多的、能照见人影的稀粥多分给他半勺的沉默举动……这些微小的、属于“家”的牵绊,像一根根无形的线,将他的灵魂一点点拉扯着,锚定在了这具名为“杨子熙”的躯壳里,锚定在了这片名为“杨家村”的、饱经风霜的土地上。
他必须活下去。不仅仅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身边这些,在绝望中依旧给予他温暖的“家人”。

小心翼翼地掀开那床硬得像板子、散发着霉味的棉絮,一股寒气瞬间包裹了他。他身上穿的是一件空落落的、同样打满补丁的夹袄,根本挡不住初春清晨的寒意。炕下只有一双破草鞋,脚趾头的位置已经磨出了洞。
他蹑手蹑脚地下了炕,冰冷的土地瞬间透过草鞋的破洞刺激着他的脚底。走到墙角一个半人高的、裂着缝的瓦缸前,他拿起飘在水面上的半个破葫芦瓢,舀了半瓢水。水很浑浊,带着明显的泥沙沉淀。他顾不得那么多,凑到嘴边小心地喝了一口,冰冷的液体滑过干痛的喉咙,带来一丝短暂的缓解,却也激得他肠胃一阵抽搐。
“哥……” 身后传来杨丫微弱而带着睡意的声音。
杨子熙回过头,看到妹妹已经坐了起来,正用小手揉着惺忪的睡眼,怯生生地看着他。
“吵醒你了?” 杨子熙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些,尽管因为饥饿而显得有些中气不足。他走到炕边,将手里还剩一点水的瓢递过去,“喝点水。”
杨丫乖巧地接过,小口小口地喝着,眼睛却一直看着杨子熙,里面带着依赖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她怕这个哥哥再像前些天那样,昏睡不醒,浑身滚烫。
这时,父亲杨老根也醒了,他沉默地坐起身,动作有些僵硬迟缓,那是长期过度劳累和营养不良留下的印记。他看了一眼杨子熙,没说话,只是拿起靠在墙角的锄头,用一块粗糙的石头默默地打磨着已经有些卷刃的锄头边缘,发出“沙沙”的声响。那声音单调而压抑,像是在为这灰暗的一天拉开序幕。
母亲赵氏也醒了,她第一时间是伸手摸了摸杨丫的额头,确认没有异常后,才松了口气。她利落地起身,走到那个小小的、用泥土垒砌的灶台前,揭开锅盖,里面是昨晚剩下的一点、已经凝固成糊状的野菜粟米粥。粥很少,薄得能清晰地照出锅底的纹路,里面的粟米粒稀疏可数,大部分是叫不出名字的、煮得发黑的野菜叶子。
她拿起一个破旧的木勺,开始小心翼翼地往几个同样是木头的、边缘已经磨损得圆滑的碗里分粥。她的动作很慢,很专注,仿佛在进行一项神圣的仪式。最终,四个碗里都盛上了差不多分量的粥汤,只有杨老根的碗底,似乎多沉淀了几粒粟米。
“吃吧。” 赵氏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的沙哑。
没有桌子,一家人就或蹲或坐在炕沿、门槛上,捧着碗,小口小口地喝着这几乎不能称之为食物的早餐。屋子里只剩下轻微的啜饮声和窗外偶尔传来的鸡鸣犬吠。
杨子熙捧着手里这碗温热的、带着野菜清苦味的粥汤,感受着那一点点稀薄的暖意顺着食道滑入胃中,暂时压下了那磨人的饥饿感。他的目光扫过家徒四壁的屋子——除了一铺土炕、一个灶台、一口水缸和几个破旧的瓦罐,几乎再无长物。墙壁是泥土夯实的,因为年久失修,裂开了好几道狰狞的口子,用茅草勉强塞着。屋顶的茅草稀疏,可以想象下雨时必然是“屋外大雨,屋内小雨”的景象。
前世的他,虽然家境普通,但也从未经历过如此赤贫的生活。一碗稀粥,在这里便是维持生命的宝贵能量。每一口,他都喝得异常认真,仿佛要将里面所有的养分都汲取出来。
“我吃好了。” 杨老根第一个喝完,将碗底舔得干干净净,然后拿起磨好的锄头,站起身,声音低沉地对赵氏说:“我下地了。趁着日头还没毒起来,多锄两垄草。”
赵氏点了点头,脸上是逆来顺受的麻木:“小心些,听说后山那边……不太平。”
杨老根“嗯”了一声,没再多说,佝偻着背,走出了低矮的房门,身影很快消失在晨曦微光中。
杨子熙知道母亲口中的“不太平”指的是什么。近来年景不好,赋税却一再加重,听说附近几个村子已经出现了小股的流民,甚至有人铤而走险,做了盗匪。这像一片沉重的阴云,笼罩在每一个贫苦农户的心头。
“娘,我和妹妹去后山看看,能不能再挖些野菜。” 杨子熙放下碗,对赵氏说道。家里的存粮眼见着就要见底,光靠地里那点可怜的产出,根本撑不到秋收。挖野菜,是贫苦人家在青黄不接时最重要的补充食物来源。
赵氏看着儿子依旧有些苍白的脸,眼中闪过一丝担忧,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去吧,别走太远,就在山脚那边转转。看着点丫丫,留心蛇虫。”
“哎,知道了。” 杨子熙应道。
他拉起杨丫枯瘦的小手,拿起墙角两个边缘已经磨损的破旧竹篮和一把小铲子,走出了家门。
清晨的空气带着凉意,呼吸间满是泥土和植物的气息。杨家村坐落在两座低矮丘陵的夹缝中,几十户人家的泥坯茅草屋杂乱地分布着,村路是被人和牲畜长期踩踏形成的土路,坑洼不平。偶尔遇到的村民,无一不是面带菜色,衣衫褴褛,眼神麻木地做着各自的活计,看到杨子熙兄妹,也只是木然地瞥一眼,连打招呼的力气似乎都没有。
一种沉沉的暮气,笼罩着整个村庄。
杨子熙牵着杨丫,沿着熟悉的、长满杂草的小径往后山走。他的大脑却在飞速运转,梳理着这半个月来获取的有限信息,并结合前世的知识进行着分析和规划。
“大炎王朝……类似于前世的明清之交,生产力低下,土地兼并严重,赋税徭役繁重……杨家村地处边境,土地贫瘠,多以旱地为主,作物以粟米、小麦为主,但产量极低,风调雨顺时亩产也不过百斤出头,遇上灾年,颗粒无收亦是常事……”
“家里的情况……父亲杨老根租种了村里地主杨扒皮家五亩旱地,租子是五五开,遇上好年景,交了租子剩下的粮食也仅够全家喝半年稀粥,剩下半年全靠野菜、糠麸甚至树皮度日。母亲赵氏平日接些缝补、帮佣的零活,哥哥杨石在镇上一家木匠铺做学徒,不仅没有工钱,还要家里时不时贴补……而我,原主就是因为前些日子感染风寒,家里无钱医治,才一病不起,让来自现代的我占据了这具身体……”
“生存,是眼前第一要务。” 杨子熙在心里默默地对自己说。前世所学的那些农业知识、植物学、化学、甚至是管理学,在这个极端落后的环境下,似乎遥不可及。如何将这些知识,转化成能让一家人活下去、稍微好过一点点的实际力量,是他面临的最大挑战。
“哥,你看,灰灰菜!” 杨丫惊喜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小手兴奋地指着一处田埂边。
杨子熙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几丛长势不错的灰灰菜。这是一种常见的可食用野菜,生命力顽强,味道虽然略带涩口,但却是穷苦人充饥的宝贝。
“嗯,丫丫眼睛真尖。” 杨子熙摸了摸妹妹的头,脸上露出一丝温和的笑意。他蹲下身,没有立刻去挖,而是仔细地观察着这几株灰灰菜的长势、周围的土壤环境。
“叶片肥厚,颜色深绿,说明这块地方的土壤相对肥沃一些,或许是因为靠近田埂,偶尔能得到些渗透过来的肥力……” 他习惯性地进行分析,“不过,灰灰菜性寒,长期大量食用对脾胃不好,尤其是丫丫还小……”
他一边想着,一边动作熟练地用铲子将灰灰菜连根挖起,抖掉根部的泥土,小心地放进篮子里。他知道,现在不是挑剔的时候。
兄妹俩沿着山脚仔细搜寻着。杨丫虽然年纪小,但常年跟着母亲挖野菜,认识不少种类,荠菜、马齿苋、蒲公英……她都能准确地辨认出来。杨子熙则凭借更丰富的植物学知识,能发现一些村民不认识或者不敢尝试的、但其实无毒且具有一定营养价值的野菜,比如一些常见的蕨类嫩芽。
他的目光不仅仅停留在野菜上,更在观察着周围的一切。土壤的质地、湿度,植被的分布,水源的痕迹……大脑像一台高速运转的计算机,收集着一切可能对未来有用的数据。
“哥,那边好像有水流的声音!” 杨丫忽然竖起耳朵。
杨子熙凝神细听,果然听到隐约的潺潺水声。他心中一喜,拉起杨丫,循着声音拨开茂密的草丛走去。走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一条狭窄但清澈的山涧出现在眼前,水流从山石间渗出,汇成一股细流。
水!干净的水源!
村里只有一口公用的水井,每到旱季,井水就会变得浑浊不堪,打水也要排很长的队。能找到一处相对稳定的活水水源,意义重大。
杨子熙蹲在溪边,用手捧起一掬水,尝了尝,清冽甘甜,远比井水要好。他仔细观察着溪流两岸的植物,发现了一些喜湿的可食用野菜长势格外好。
“这里……或许可以作为一个秘密的补给点。” 他心中暗忖。
“丫丫,记住这个地方,但不要告诉别人,知道吗?” 杨子熙认真地叮嘱妹妹。在资源匮乏的环境下,一点微小的优势都可能成为活下去的关键。
杨丫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但她相信哥哥的话。
兄妹俩在小溪边又搜寻了一番,篮子里的野菜渐渐多了起来。看着这些绿意盎然的植物,杨子熙的心中,第一次在这个世界,生出了一点微不足道的、却是实实在在的踏实感。
活下去,然后,让日子慢慢变好。
他抬头,望向被丘陵切割成狭小一片的天空,目光渐渐变得坚定。
路,就在脚下,哪怕布满荆棘,也要一步步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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