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联合大学的测评处,并非白尘晓想象中类似铁锈镇广场那样公开的场所。它位于执令塔地下一层,一条幽深走廊的尽头,安静得只能听到自己脚步的回声。空气里弥漫着陈旧羊皮纸、干燥草药和一种若有若无的能量余烬的气味。
林守渊在一扇厚重的、镌刻着复杂能量回路的黑铁大门前停下。他转身,看着白尘晓,目光凝重。
“里面是‘静默之间’,”他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显得格外清晰,“它能最大限度地隔绝内外干扰,也能……在一定程度上压制命魂的过度外显。测评官是大学的三位资深导师,来自三大帝国,他们会共同见证并评估。”
他顿了顿,意有所指:“尘晓,记住,控制住它。无论看到什么,感受到什么,保持清醒。大学需要的是能够掌控力量的学员,而非力量的奴隶。”
白尘晓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他明白林守渊的暗示。推开门,一股冰冷、肃穆的气息扑面而来。
房间呈圆形,穹顶很高,镶嵌着发出柔和白光的晶石,将内部照得纤毫毕现。墙壁是某种吸音的暗色石材。房间中央,只有一个孤零零的、同样刻满符文的石质圆台。而在房间边缘,呈半圆形摆放着三张高背椅,上面端坐着三位气息沉凝的身影。
左侧是一位身穿铁冕帝国玄黑纹雷云长袍的老者,面容古板,眼神锐利如鹰,目光落在白尘晓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他是雷教官。
右侧是一位身着晨霆帝国白金镶蓝边礼服的儒雅中年,嘴角带着温和的笑意,但眼神深处却是一片平静的衡量,他是云先生。
居中那位,则是一位穿着大学标准深灰导师袍、发髻挽得一丝不苟的老妇人,她面前漂浮着一本摊开的、以能量构成的书籍,她是主持此次测评的墨导师。
林守渊将白尘晓引至房间中央的圆台,对三位测评官微微颔首,便退到了一旁的阴影处,默默观望着。
“姓名,白尘晓,十八岁,铁冕帝国籍,引荐入学。”墨导师的声音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她面前的能量书页上自动浮现出相应的文字。“开始基础命魂能量共鸣测试。将手置于‘测灵台’中心,放松,引导你的命魂之力,无需刻意激发。”
白尘晓依言,将手掌按在冰凉的圆台中心。他闭上眼,努力平复有些紊乱的呼吸,尝试去沟通体内那股暗红的力量。
这一次,那力量不再像在铁锈镇时那样狂暴地自行涌出,反而像是意识到了外界的“注视”,变得异常狡猾和……抗拒。它如同深藏在泥潭底部的巨兽,慵懒而警惕,对白尘晓的引导爱搭不理。
圆台上,符文只是极其微弱地闪烁了几下,呈现出一种混杂不堪的暗灰色,没有任何代表属性或类型的清晰光晕亮起。
雷教官的眉头皱了起来,显然对这种微弱且混乱的反应极为不满。云先生脸上的笑意淡了些,眼中多了一丝探究。
墨导师神色不变:“能量反应微弱,属性未明。进行第二阶段,‘魂象显化’测试。集中精神,尝试让你的命魂本质,呈现其最具代表性的形态,哪怕只是一个虚影。”
白尘晓心头一紧。显化形态?尼德霍格的形态?那毁灭的巨龙之影一旦出现……
他试图压制,只引导出一点点气息。但当他尝试去“想象”一个形态时,灵魂深处那暗红的力量仿佛被触碰了某个禁忌的开关!
“吼——!”
一声唯有他自己能听见的、充满了暴虐与威严的龙吟在他脑海炸响!暗红的力量瞬间失去控制,如同决堤的洪流,就要奔涌而出!
不!不能在这里!
白尘晓猛地咬破了自己的舌尖,剧烈的疼痛让他瞬间清醒了一丝。他用尽全部意志,如同勒住一匹即将脱缰的疯马,死死地将那股力量往回拉!他的身体因为极致的对抗而微微颤抖,额头上青筋暴起,冷汗瞬间浸湿了破旧的衣衫。
测灵台上,那暗灰色的光芒剧烈地闪烁、扭曲,仿佛有什么恐怖的东西要挣脱出来,却又被强行束缚住。最终,那光芒极度不稳定地凝聚成了一团……模糊的、不断翻滚的暗红色气团,没有任何具体形态,只是散发出一种令人极其不适的、充满了压抑感的毁灭气息。
这气息虽然微弱,却让端坐的三位测评官同时脸色微变!
雷教官眼中精光爆射,身体微微前倾,手已经按在了座椅的扶手上,那上面有细微的电光流转。云先生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凝重。就连一直古井无波的墨导师,眉头也终于轻轻蹙起,面前能量书页上的文字疯狂跳动。

“这是……”雷教官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惊疑,“何种命魂?竟有如此纯粹的……毁灭之意?”
就在这时,测评间的门被无声地推开了一道缝隙。一道身影悄然而入,站在门边的阴影里,仿佛本就站在那里。
是武昭月。
她不知何时到来,清冷的目光落在中央圆台上那团挣扎的暗红气团上,又移到浑身紧绷、苦苦支撑的白尘晓脸上。她的眼神锐利如刀,似乎要剖开这个少年所有的秘密。她额间那枚雷光晶石,似乎也感应到了什么,散发出极其微弱的、对抗性的荧光。
白尘晓感受到了那道目光,如同实质的冰刺,让他体内的暗红力量更加躁动不安。他几乎要控制不住!
“稳住心神!”林守渊低沉的声音如同暮鼓晨钟,在他耳边响起,带着一股奇异的安抚力量。
白尘晓猛地一个激灵,再次压榨出最后的意志力,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如同困兽般的嘶吼!
“嗡!”
那团暗红气团猛地向内一缩,随即彻底消散。测灵台恢复了冰冷和死寂。白尘晓脱力般地后退一步,单手撑住圆台边缘,才没有倒下,大口地喘着粗气,脸色苍白如纸。
测评间内,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寂静。
三位测评官交换着眼神,无声的信息在空气中流淌。
最终,墨导师面前的能量书页稳定下来,浮现出最终的评定结果。她抬起头,目光复杂地看向白尘晓,缓缓开口,声音在寂静的房间中回荡:
“命魂类别:未知。”
“能量评级:极不稳定,潜力…无法估量。”
“属性倾向:高度倾向…毁灭、混乱。”
“综合判定:准予入学,暂定‘观察级’学员,由导师林守渊负责监管与引导。”
“观察级……”雷教官冷哼一声,显然对这个结果并不完全满意,但似乎又碍于某种规则,没有直接反对。
云先生恢复了温和的表情,但眼神深处的探究之色更浓。
武昭月站在阴影里,最后看了白尘晓一眼,那眼神冰冷而深邃,仿佛已经将他标记。随即,她如同来时一样,无声地消失在门外。
白尘晓撑着圆台,感受着体内那重新蛰伏下去、却依旧蠢蠢欲动的力量,以及三位测评官和离去那位公主带来的无形压力。
他知道,他勉强过关了。但“观察级”这三个字,如同一道枷锁,也如同一盏探照灯,将他牢牢锁定。
在这所汇聚了各方势力、暗流汹涌的帝国联合大学,他的每一步,都将如履薄冰。
林守渊走上前,扶住他有些虚脱的身体,低声道:“走吧,我先带你去住处。”
白尘晓点了点头,跟随着林守渊,一步步走出这间令人窒息的测评间。身后,那扇黑铁大门缓缓闭合,将所有的审视、猜疑和潜在的危机,暂时关在了里面。
但他的大学时光,注定从这一刻起,便蒙上了一层无法驱散的暗红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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