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尘吐出的“我接了”三个字,在安静的茶室里,掷地有声。
钱四海脸上的绝望瞬间被狂喜取代,他激动得语无伦次:“楚顾问!不,楚大师!您……您您您放心!钱不是问题!什么都不是问题!”
秦正明脸上的担忧却更深了,他拉了楚尘一把,走到一边,压低了声音:“小楚,你可想清楚了!这不是逞英雄的时候。汝窑的修复,在整个修复界都是公认的禁区,多少国宝级的老师傅都不敢碰。它的釉色是‘天成’的,人力几乎不可能复刻,一旦烧制时出现一丁点差错,那微妙的‘雨过天晴云破处’的颜色就全毁了,到那时候,你砸的可是自己的招牌!”
“秦老,我明白。”楚尘的目光落在那些天青色的碎片上,那种温润如玉的质感,仿佛带着一种魔力,让他无法拒绝,“正因为它难,才值得一试。”
这不仅仅是为了八百万的修复费,更是为了他骨子里那股属于顶尖匠人的执拗和骄傲。前世,他什么样的残器没见过?什么样的绝境没挑战过?这北宋汝窑,对他而言,是一个跨越千年时空的对手,一个足以让他热血沸沸的挑战。
见楚尘心意已决,秦正明只能长叹一声,不再劝阻。钱四海则是千恩万谢,留下瓷片,又留下一个装着五十万定金的箱子,这才一步三回头地跟着秦正明离开了。
送走两人,王峰才凑了上来,他看着箱子里一沓沓的红票子,又看了看地上那堆碎瓷片,喉结滚动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问:“楚先生,就这堆破烂玩意儿……修好了,真给八百万?”
“或许更多。”楚尘关上箱子,脸上没有太多表情。
王峰倒吸一口凉气。他觉得自己的世界观正在被这个年轻人一次又一次地颠覆。以前他们打打杀杀,为了几万块钱就能拼个你死我活,如今人家动动手指头,摆弄一堆破烂,就是几百万上千万的生意。这差距,比人和狗都大。
“那……那需要兄弟们做点什么?”王峰的态度愈发恭敬,甚至带上了一丝虔诚。
“帮我找几样东西。”楚尘沉吟道,“上好的临汝玛nao原石,越纯净越好。还有,我要见一见江城做仿古瓷手艺最好的老师傅,尤其是懂烧窑的。”
修复汝窑,最关键的便是“玛瑙入釉”和最后“烧”的环节。系统面板上给出的【修复难度:极高】,每一个字都沉甸甸的。他需要最顶级的材料,还需要一个能完美还原北宋时期烧制环境的窑。
“明白!”王峰拍着胸脯领命而去。
楚尘则将自己关进了工作室。他没有立刻动手,而是将那三十多块汝窑碎片一一编好,用高精度相机从各个角度拍摄存档,然后在电脑上进行三维建模。他需要在大脑中将这只天青釉洗的每一个细节,每一条裂纹都复原千万遍,直到万无一失。
然而,事情的进展并不顺利。
两天后,王峰愁眉苦脸地回来了。“楚先生,您要的玛瑙……有点麻烦。”
“怎么?”
“江城最大的那几家玉石原料商,手里的临汝玛瑙原石,前两天忽然全被人高价买走了。我找人打听了,买家是‘博古斋’的孙浩。”王峰的脸色很难看,“我还去找了几个烧窑的老师傅,结果人家一听是修汝窑,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给多少钱都不干,说这玩意儿邪性,会砸饭碗。”
楚尘的眼睛眯了起来。孙浩。
看来上次在珍宝阁丢的脸,这位孙少东家是记在心上了。他这是算准了自己修复汝窑必须用到临汝玛瑙,所以提前釜底抽薪,想看自己的笑话。
这种上不得台面的小动作,让楚尘觉得有些好笑。
“他以为买断了玛瑙,我就没办法了?”楚尘嘴角勾起一抹冷意。
王峰急道:“楚先生,那现在怎么办?钱老板那边催得紧,天天打电话问进度。”
“不急。”楚尘摆了摆手,“让他先得意两天。你去帮我办另一件事,去城西的古玩地摊,给我找一样东西……”
楚尘低声对王峰交代了几句。王峰听得一愣一愣的,虽然不明白楚先生要那玩意儿干什么,但还是立刻点头去办了。
接下来的几天,楚尘闭门不出,工作室里时不时传出敲敲打打的声音。而关于他接下汝窑修复这桩“瓷器活”的消息,早已在整个江城古玩圈传遍了。
大部分人都在等着看笑话。
“那姓楚的年轻人,终究是太气盛了。修复元青花是运气好,汝窑?那是神仙才能干的活!”
“我听说博古斋的孙浩把市面上的临汝玛瑙都给扫光了,这下好了,他拿什么‘玛瑙入釉’?拿玻璃粉吗?”
“八百万的修复费,怕是要连本带利赔回去了!钱四海那是什么人?搞砸了他的宝贝,怕是要被沉到江里去!”
博古斋内,孙浩听着手下的汇报,得意地晃着腿。他仿佛已经看到了楚尘焦头烂额,最后不得不当众承认失败,颜面扫地的场景。那种快感,比他捡个大漏还要舒爽。
这天下午,楚尘独自一人,溜达到了上次买矿物颜料的市场。他并非漫无目的,而是在那家颜料店门口站定了。
果然,那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孩又在跟老板争论着什么。
“老板,你这批赭石粉是煅烧过的,颜色偏暗,不能当天然赭石卖,会出事的。”女孩的声音清脆,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专业。
店老板愁眉苦脸:“哎呦,我的苏大小姐,你这眼睛比X光还毒,我这点小九九就没一次能瞒过你的。”
女孩轻哼了一声,没再多说。她一转头,看到了站在门口的楚尘,认出了他,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是你?”
“你好。”楚尘走了进去,开门见山,“我叫楚尘。想向你打听个事。”
女孩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目光在他干净得过分的手指上停顿了一下,似乎想到了什么。“你是为了汝窑来的?”
楚尘心中微讶,这女孩的消息居然也如此灵通。他点了点头。
“我叫苏晴。”女孩自我介绍道,“临汝玛瑙的事,我知道。孙浩的手法,太脏。”她的语气里带着明显的不屑。
“你知道哪里还能找到?”楚尘直接问道。
苏晴摇了摇头:“市面上的高品质原石,确实都被他垄断了。不过……”她话锋一转,一双明亮的眼睛看着楚尘,“我知道有个人手里有比市面上所有料子都好的东西,是真正的老坑玛瑙粉,几十年前就存下的。但他脾气怪,不卖。”
“谁?”
“魏松。我们圈子里都叫他魏老。一个老藏家,眼力极高,只收东西,从不出东西。”苏晴说道,“他住在城郊的竹园,你想从他手里拿到东西,比登天还难。”
“总要试试。”
苏晴看着楚尘平静的脸,忽然觉得有些好笑:“你这人真有意思。所有人都觉得你这次栽定了,你自己倒一点不急。”
“急有什么用?”楚尘反问。
苏晴想了想,竟无言以对。她从柜台下拿出一张纸,写下一个地址递给楚尘:“这是魏老的地址。不过我劝你别抱太大希望,去年我爸想跟他换一块砚台,捧着一幅唐伯虎的画登门,都被他给轰出来了。”
“多谢。”楚尘接过地址,转身便走。
“喂!”苏晴在他身后喊了一声,“你真要去啊?”
楚尘没有回头,只是挥了挥手。
看着楚尘的背影,苏晴觉得这个人的身上笼罩着一层迷雾。他明明那么年轻,却总给人一种深不可测的感觉。
第二天一早,楚尘并没有直接去拜访魏老。他先是来到了博古斋。
博古斋内,孙浩正翘着二郎腿,一边喝着茶,一边听着掌柜的汇报。一抬头,看到楚尘施施然地走了进来,他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露出了猫捉老鼠般的戏谑笑容。
“哟,这不是一鸣惊人的楚大师吗?怎么有空到我这小店来?是汝窑修好了,特地来给我报喜的?”孙浩阴阳怪气地说道。
店里的伙计和几个客人都看了过来,准备看好戏。
楚尘也不生气,他环顾了一圈店里的陈设,最后目光落在多宝阁上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那里摆着一个清代的哥窑小笔洗。
“孙少东家说笑了。”楚尘笑了笑,“我只是路过,顺便想来请教一个问题。”
“请教?我可不敢当。”孙浩说。
楚尘径直走到那个多宝阁前,指着那个笔洗,淡淡地说道:“我只是好奇,博古斋家大业大,怎么会把一个‘明修清’的玩意儿,当成传世的哥窑摆在这里?”
“明修清”是行话,指的是明代的瓷器在清代被修复过。
孙浩的脸色瞬间变了。那个笔洗是他父亲早年收来的,一直当成是清代原光玩器,从没人看出是修复件。这小子,隔着几米远扫了一眼就看出来了?
“你……你胡说什么!”孙浩有些色厉内荏。
“是不是胡说,拿下来看看底足的火石红就知道了。”楚尘的语气依旧平淡,“清代修复时,为了让新补的胎和釉结合得更好,会进行二次低温覆烧。这种火候,会让原本明代器物底足露胎处的火石红,产生一种特殊的、略带沉暗的色变。孙少东家要是信不过我的眼,可以请店里的老师傅来看看。”
孙浩的额头渗出了冷汗。他知道楚尘说对了。这小子的眼力,简直毒得吓人!
店里的伙计和客人们看孙浩的眼神也变了。
楚尘没再理会他,话锋一转:“其实我今天来,是想跟孙少东家做笔生意。”
“什么生意?”孙浩强作镇定。
“我听说孙少东家最近收了一批临汝玛瑙,品质不错。”楚尘终于图穷匕见,“我想用一样东西,跟你换那批玛瑙。”
“换?哈哈哈哈!”孙浩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楚尘,你是不是脑子坏了?我凭什么跟你换?我就是要看着你走投无路!”
“就凭这个。”楚尘从怀里拿出一个小布包,缓缓打开。
布包里,是一块巴掌大的青花瓷片。
孙浩不屑地瞥了一眼,但只一眼,他的目光就再也挪不开了。
那瓷片上的青花发色,深沉,凝重,带着标志性的黑色结晶斑。上面的图案,画的是一个头戴高冠、身着官服的古人,正策马前行。画工之精细,人物之传神,简直是闻所未闻!
“这……这是……元青花人物故事纹?”孙浩的声音都在发抖。
“不止。”楚尘淡淡道,“这是鬼谷子下山图罐的残片。”
轰!
孙浩的脑子像被炸雷劈中,一片空白。
鬼谷子下山图罐!2005年在伦敦拍出2.3亿天价,创下中国艺术品世界纪录的元青花之王!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孙浩失声喊道,“那罐子在国外,你怎么会有它的残片!”
“当年那罐子出土时,并非完整器。它在入土前就已破损,被人修复过。这是当年修复时,被替换下来的原始残片之一。”楚尘缓缓说道,“全世界,不会超过三块。它代表了什么,孙少东家应该比我清楚。”
孙浩死死地盯着那块瓷片,呼吸都变得粗重了。他知道楚尘说的是真的。这块残片,虽然只是残片,但它的历史价值和学术价值,简直无法估量!对于任何一个玩收藏的人来说,这都是梦寐以求的神物!
“你想怎么样?”孙浩的嗓子干涩。
“很简单。”楚尘将瓷片收回,“你那批玛瑙,加上你博古斋里,那件康熙十二花神杯。换我这块瓷片。”
“你疯了!”孙浩跳了起来,“康熙十二花神杯那是我爸的命根子!”
“那就没得谈了。”楚尘转身就走。
“等等!”孙浩急忙喊住他。他看着楚尘手里的布包,又想到父亲对那套花神杯的痴迷,内心天人交战。但鬼谷子下山图罐残片的诱惑,实在太大了。这东西要是拿到手,在圈子里的地位将无人能及。
“玛瑙可以给你!”孙浩咬着牙,“但花神杯……不行!我最多……最多再加一百万!”
“孙少东家,你要搞清楚。”楚尘回过头,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水,“现在,是我在给你机会。明天早上,我若是没在我的院子里看到玛瑙和花神杯,这块瓷片,我会亲自送到燕京的故宫博物院。到时候,孙少东家你猜猜,会有多少专家学者,想来‘请教’一下,这块国宝级的残片,是如何流落到你手上的?”
孙浩的脸,“唰”地一下,变得惨白。
他知道,楚尘这不是在开玩笑。这块瓷片太敏感了,一旦捅到上面去,他爹花钱从盗墓贼手里买来的事要是被查出来,整个博古斋都得完蛋!
这个楚尘,不光眼毒,心更狠!他这是在绝杀!
博古斋二楼的雅间里,孙浩和他爹孙福海相对而坐,气氛凝重得能滴出水来。
地上,是一堆被砸碎的紫砂壶碎片。
“混账东西!”孙福海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孙浩的鼻子骂,“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玩意儿!你去惹他干什么?啊?现在好了,把鬼谷子的残片给招出来了!还要搭上我的十二花神杯!那是杯子吗?那是我的命!”
孙浩哭丧着脸:“爸,我哪知道他手里有这种神仙东西啊!我就是想给他使个绊子,让他当众出个丑……”
“出丑?现在谁出丑!”孙福海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人家现在捏着我们的命门!那块瓷片,就是个炸雷!他要是真捅到燕京去,我们孙家就彻底完了!当年收那玩意儿的路子,干净吗?你自己心里没数?”

孙浩的心沉到了谷底。他知道,这次是真的踢到铁板了。那个姓楚的,看着文质彬彬,下手却又黑又狠,招招都往死穴上捅。
“那……那怎么办啊,爸?”
孙福海闭上眼,靠在太师椅上,胸口剧烈起伏。过了许久,他才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颓然地摆了摆手:“给他。把东西给他。花神杯……没了就没了吧,总比整个家业都搭进去强。”
“爸……”孙浩看着父亲瞬间苍老了十岁的脸,心中悔恨交加。
“记住这个教训。”孙福海睁开眼,目光里透着一股从未有过的森然,“江城这条河里,来了条真龙。以后看到他,绕着走。不,连看都不要看。”
当天晚上,一辆不起眼的面包车停在了楚尘的四合院门口。王峰带人从车上抬下几个沉重的木箱。
打开箱子,里面是满满的临汝玛瑙原石,色泽温润,质地纯净,正是他需要的那批。而在另一个精致的锦盒里,静静地躺着十二只小巧玲珑、绘着不同花卉的五彩瓷杯。
康熙十二花神杯,一套完整的官窑名品,价值至少在千万以上。
王峰看得眼都直了:“楚先生,这……这孙浩子怎么突然转性了?不但把玛瑙送来了,还附赠这么一套宝贝?”
楚尘拿起一只绘着水仙花的杯子,对着灯光看了看,随手又放了回去,语气平淡:“可能是我比较有礼貌,他被我的诚意打动了。”
王峰嘴角抽了抽,信你个鬼。他算是看明白了,这位楚先生,对付敌人从来不是靠拳头,人家玩的是诛心。杀人不见血,还能让对方感恩戴德地把宝贝送上门来。
“这套杯子,你拿去处理掉。”楚尘对王峰说,“找个靠谱的渠道,别留下手尾。钱你留下一半,分给兄弟们,剩下的一半,给我换成金条。”
王 an'g 一愣,随即大喜:“谢谢楚先生!”他知道,这是楚先生在赏他,也是在用这种方式,将他和他的兄弟们更紧地绑在这条船上。
解决了材料问题,楚尘没有耽搁,立刻开始着手修复。
他先是将玛瑙原石放入一个特制的石臼中,用纯手工的方式一点点研磨。这个过程极其枯燥,且对力道和均匀度的要求极高。他不能用机器,因为机器研磨产生的高温会破坏玛瑙的内部结构,影响它在釉中的呈色。
整整一天一夜,楚尘把自己关在工作室里,石杵和石臼的碰撞声几乎没有停过。当他终于得到一小碗细腻如面粉、在灯下泛着柔光的玛瑙粉末时,他的手臂已经酸痛得几乎抬不起来。
接下来,是更关键的补胎和配釉。
汝窑的胎土是独特的“香灰胎”,呈色灰白,质地细腻。楚尘根据系统给出的分析,用几种不同产地的高岭土,混合了极少量的草木灰,反复调配,终于在几十次尝试后,得到了与原胎土成分和质感都无限接近的泥料。
他用这些泥料,小心翼翼地将汝窑洗上缺失的几个小口补上,整个过程屏气凝神,动作轻柔得如同在给初生的婴儿裹上襁褓。
最难的是釉。
汝窑的“天青釉”,是陶瓷史上的一座丰碑。它不是一种简单的颜色,而是一种光影和质感的结合。楚尘将研磨好的玛瑙粉,按照一个匪夷所思的比例,调入长石、石英、和之前从颜料店买来的几种矿物粉末混合而成的基础釉中。
他没有用任何现代的测量工具,全凭手感和前世积累的经验。他的手指就像最精密的传感器,能感受到釉浆中每一种成分最细微的变化。
当一切准备就绪,那只被小心翼翼补好的汝窑洗,静静地躺在素烧台上,只剩下最后,也是最凶险的一步——入窑烧造。
“楚先生,您……您这是要干嘛?”王峰看着院子里凭空多出来的一个用耐火砖和泥巴糊起来的古怪土堆,一脸懵逼。这土堆一人多高,下面留着个灶口,上面冒着个烟囱,看着像个……豪华版的叫花鸡烤炉?
“建个窑。”楚尘擦了擦脸上的汗,随口答道。
王峰和他的几个手下你看我,我看你,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茫然。他们这几天被楚尘指挥着,又是和泥,又是砌砖,累得跟狗一样,搞了半天就弄了这么个玩意儿?
“楚先生,这……这玩意儿能行吗?”一个手下忍不住问,“我老家烧砖的窑,比这大多了。”
“烧砖的窑,烧不出汝窑。”楚尘没多解释,他拍了拍已经晾干的窑身,满意地点了点头。这个小型的柴烧馒头窑,完全是他按照记忆中宋代官窑的形制仿造的,虽然简陋,但其中的通风结构、火焰走向,都蕴含着古老的智慧。
钱四海的电话又来了,语气焦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楚尘只告诉他,三天后,来看结果。
三天后的清晨,天刚蒙蒙亮。
钱四海和秦正明就赶到了楚尘的院子。当他们看到院子中央那个其貌不扬的土窑时,都愣住了。
“小楚,你……你这是……”秦正明指着土窑,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钱四海的脸则白了。他就指望这个土炉子,救回他三千万的宝贝?他感觉自己的心跳都快停了。
楚尘没有理会他们的惊讶。他检查了一下窑口的温度,然后深吸一口气,将那只补好的汝窑洗,用一个特制的匣钵装好,小心翼翼地送入了窑膛。
然后,他封好窑门,在下面的灶口里,点燃了第一把柴火。
烧窑,开始了。
这一烧,就是整整一天一夜。
楚尘像个不知疲倦的苦行僧,守在窑口。他没有温度计,唯一的工具,就是自己的眼睛和耳朵。他通过观察投柴口火光的颜色——从最初的暗红,到橘黄,再到亮白,最后变成一种略带青色的光——来判断窑内的温度。他侧耳倾听,能从柴火燃烧的爆裂声中,分辨出窑内气流的变化。
王峰等人被他赶到了一边,大气都不敢出。他们看着楚-尘时而添一把松木,时而抽出一根柴火,时而又用湿泥堵住一个通气孔,整个人仿佛与那个土窑融为了一体。他们看不懂,但他们能感觉到一种近乎神圣的庄严。
秦正明和钱四海则是在一旁的石凳上坐立不安。尤其是钱四海,他一辈子在商场上翻云覆雨,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但今天,他感觉自己像是等待宣判的囚犯,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夜色渐深,又慢慢褪去。当东方的天空泛起鱼肚白时,楚尘终于投进了最后一根木柴。他没有立刻开窑,而是静静地坐在窑口,等待着它自然冷却。这个过程,叫做“回火”,和升温一样重要。温度降得太快,瓷器会因为应力变化而炸裂。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院子里,静得能听到每个人的心跳声。
终于,在太阳升起的那一刻,楚尘站了起来。
他走到窑门前,用一根铁钎,缓缓地,一点一点地,撬开了那扇用泥封死的窑门。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地盯住了那个黑洞洞的窑口。
一股热浪涌出。
楚尘探身进去,片刻之后,他直起身子,双手捧着那个匣钵,稳稳地走了出来。
他的脸上,看不出喜悲。
钱四海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想冲上去,又不敢,只能死死地攥着拳头,指甲都嵌进了肉里。
楚尘将滚烫的匣钵放在石桌上,等了片刻,然后伸手,揭开了盖子。
一抹温润如玉的天青色,在晨光中,骤然绽放。
当那抹天青色映入眼帘的瞬间,时间仿佛静止了。
院子里,除了清晨的鸟鸣,再无半点声息。
钱四海的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眼睛瞪得像铜铃,他死死盯着石桌上的那只青釉洗,整个人如同被施了定身法。
秦正明一个箭步冲了上来,他甚至忘了自己年事已高,动作快得像个小伙子。他颤抖着手,从口袋里摸出放大镜,凑到那只汝窑洗前。
只见那只洗,通体釉色匀净,呈现出一种介于蓝和绿之间的奇妙色泽,清雅,温润,仿佛是雨后初晴的天空,被揉碎了,融入了这温润的玉质之中。釉面上,细碎的开片如同蝉翼,层层叠叠,在晨光下,器物的边缘隐隐泛出一层神秘的粉色光晕。
“雨过天晴云破处,这般颜色做将来……”秦正明喃喃自语,声音里带着哭腔,“像,太像了……”
他举着放大镜,一寸一寸地扫过器身。他知道这件器物原本破碎的位置,可现在,他几乎找不到任何修复的痕迹。那些曾经的裂痕,已经完全融入了冰裂般的开片之中,浑然天成。那些补上的缺口,无论是胎色还是釉光,都与原物没有任何区别。
“神乎其技……不,这不是技,这是道!这是真正的点石成金,枯木逢春!”秦正明放下放大镜,激动地抓住楚尘的手臂,眼中满是震撼与狂热,“小楚,你……你创造了一个奇迹!”
钱四海终于从石化状态中反应过来,他“扑通”一声,差点给楚尘跪下,被王峰眼疾手快地扶住了。
“楚大师!神仙!您就是活神仙!”钱四海语无伦次,眼泪鼻涕一大把,完全没有了平日里地产大亨的威严,“我的宝贝……我的宝贝活过来了!”
他小心翼翼地捧起那只汝窑洗,像捧着全世界最珍贵的宝物,翻来覆去地看,脸上的表情又是哭又是笑。
楚尘看着眼前这戏剧性的一幕,心中也是长出了一口气。虽然他有系统的辅助和前世的经验,但烧窑这种事,终究有那么一丝变数。好在,结果是完美的。
【物品:北宋汝窑天青釉洗(完美修复)】
【年代:北宋晚期(器身),现代(修复)】
【工艺:汝州官窑……采用‘再造古法’,以同源材料补缺,经柴窑二次低温烧结,使修复部分与原物浑然一体,神韵再现。】
【价值:作为存世稀少的汝窑标准器及陶瓷修复史上的里程碑式作品,具有无与伦比的艺术价值和收藏价值。估价:五千万元。】
五千万!
看到系统面板上跳出的数字,楚尘的心脏也忍不住多跳了两下。这个价值,已经远远超出了单纯的古董范畴,它包含了那“里程碑式”的修复工艺所带来的巨大附加值。
“钱老板,承诺的修复费……”秦正明在一旁提醒道,他既是为楚尘争取,也是想看看钱四海的诚意。
“给!必须给!”钱四海把汝窑洗交给身后的保镖,然后掏出手机,当场操作,“楚大师,我之前说八百万,那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您这手艺,别说八百万,就是再加个零都值!我钱四海不是小气的人,我给您凑个整,一千万!就当是交您这个朋友!”
很快,楚尘的手机便收到了银行的转账信息。
一千万的修复费!
站在一旁的王峰和他的弟兄们,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停滞了。他们累死累活砌了个土窑,烧了几天柴火,就见证了一千万的诞生。这个世界,太魔幻了。
钱四海和秦正明带着汝窑洗,心满意足地走了。秦正明临走前,看楚尘的眼神,已经完全变了。那是一种看待同道,甚至是看待前辈的眼神。他知道,从今天起,楚尘这个名字,将在整个中国的古玩修复界,成为一个无法绕开的传说。
院子里恢复了安静。
王峰搓着手,嘿嘿笑着凑上来:“楚先生,这……这土疙瘩,还留着吗?要不我找人给拆了?”
“留着。”楚尘拍了拍那个已经冷却下来的土窑,“以后,它还有大用。”
他走进工作室,看着桌上那套孙浩“送”来的康熙十二花神杯,以及那块用布包着的鬼谷子下山图罐残片,嘴角露出了一丝玩味的笑容。
孙浩以为自己是用一套杯子和一批玛瑙,换了一块价值连城的瓷片。却不知道,那块瓷片,是假的。
那是楚尘让王峰去地摊上,找景德镇当代仿古第一高手“樊家钧”早年练手时做的一块高仿残片。樊家钧的仿古工艺出神入化,尤其是对元青花苏麻离青料的模仿,几乎能以假乱真。这块残片,别说孙浩,就是他爹孙福海亲自来,不上手用仪器检测,都看不出破绽。
楚尘用一块成本不到一千块的假瓷片,兵不血刃地换来了价值千万的花神杯和修复汝窑的关键材料,还顺便把孙浩这个潜在的麻烦给彻底按死了。
这,才是他的手段。
他将那套十二花神杯推到王峰面前:“这东西,你拿一半,剩下的,按我说的办。”
王峰看着那十二只精美绝伦的杯子,激动得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了。他知道,跟着楚先生,荣华富贵,真的只是时间问题。
然而,楚尘的目标,远不止于此。
他的目光,落在了工作台的另一角。那里,放着一个锦盒。
这是他从苏晴那里得到魏老地址后,并未立刻登门,而是先用计从孙浩那里取得了玛瑙。如今汝窑修复成功,他才准备去见一见那位传说中的怪人。
而这个锦盒里,是他为魏老准备的“敲门砖”。
城郊,竹园。
这里与其说是个住处,不如说是个小型的植物园。院子里种满了各种名贵的竹子,曲径通幽,一座古朴的二层小楼掩映其间。
楚尘叩响了门环。
开门的是一个穿着对襟短褂的老者,头发花白,但精神矍zao,一双眼睛锐利得像鹰。他上下打量了楚尘一番,声音嘶哑地问:“你找谁?”
“晚辈楚尘,求见魏松魏老先生。”楚尘不卑不亢地说道。
“老爷不见客。”老者说着就要关门。
“我带了件东西,想请魏老品鉴。”楚尘将手里的锦盒递了过去。
老者瞥了一眼那锦盒,脸上露出一丝不屑。这些年,想用这种方法见老爷的人太多了,送来的东西,十件有九件是垃圾。
他本想直接拒绝,但不知为何,看到楚尘那平静无波的眼神,鬼使神差地接过了盒子。
盒子入手很沉,他打开一条缝,朝里看了一眼。
只一眼,他的瞳孔骤然收缩。
“你……你在这等着!”老者丢下一句话,捧着盒子,转身快步走进了小楼。
过了约莫一刻钟,老者才重新出来,他看楚尘的眼神已经完全变了,多了一丝敬畏。“进来吧,老爷在茶室等你。”
穿过幽静的竹林,楚尘走进了茶室。
一个身穿藏青色长衫,同样是白发苍苍,但面色红润,气质儒雅的老者,正坐在茶台后,手里摩挲着一个东西。
正是楚尘带来的“敲门砖”——一只修复好的宋代建窑兔毫盏。
这只茶盏,正是楚尘最初在鬼市花五千块买下的那几块元青花残片里,混杂的另一件东西。它原本也碎成了几块,被楚尘用修复元青花盘剩下的材料和时间,顺手修复了。
“无痕锔补……不对,这比无痕锔补更高明。补上去的缺口,居然也烧出了兔毫纹,而且和原物的窑变走向完全一致……”魏老抬起头,目光如炬地看着楚尘,“年轻人,这手艺,你是从哪学来的?”
“家师所传。”楚尘还是那套说辞。
“你师父是谁?”魏老追问。
“家师早已归隐,不问世事。”
魏老盯着楚尘看了半晌,忽然笑了:“好一个不问世is。你今天来,是为了临汝的老坑玛瑙粉吧?”
“魏老明鉴。”
“东西,我这里有。而且是当年我亲手在临汝的老矿里采的原石,自己磨的粉,品质比市面上所有货色都好。”魏老将那只兔毫盏放下,话锋一转,“但我不卖,也不换。”
“那魏老想要什么?”楚尘问。
魏老站起身,领着楚尘走到茶室角落的一个博古架前。他指着最高层一个用红布盖着的东西,缓缓说道:“我想要你,帮我修好它。”
他伸手,掀开了红布。
红布之下,是一个托盘。托盘里,静静地躺着一块不规则的瓷片,只有半个巴掌大小。
那瓷片釉色青中泛着淡淡的微黄,釉面光洁,却没有任何开片。它不像汝窑那般温润,也不像官窑那般厚重,但它身上散发出的那种高古、静谧的气息,却仿佛能穿越时空,直击人的灵魂。
楚尘的目光凝固了。他的呼吸,在这一刻,几乎停止。
【物品:五代后周柴窑天青釉碗(残)】
【年代:五代后周(公元954-960年)】
【工艺:失传。‘青如天,明如镜,薄如纸,声如磬’。】
【修复难度:传说级。】
【价值:无法估量。】
柴窑!
存世至今,连一件完整的都没有,只存在于文献记载和后人想象中的,中国陶瓷史上最神秘、最传奇的窑口!
“片瓦值千金”,说的就是它!
“这块瓷片,是我祖上传下来的。据说,当年整个碗摔碎了,祖上拼死只抢回了这一块。”魏老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我研究了它一辈子,也没能弄明白它的工艺。我只有一个心愿,就是在我死之前,能看到它完整的样子。”
他转过头,目光灼灼地看着楚尘:“你若是能让它‘重生’,我那罐最好的玛瑙粉,连带我这一屋子的收藏,我死后,全都归你!”
整个茶室,落针可闻。
这是一个任何收藏家都无法拒绝的诱惑。魏老这一屋子的收藏,价值何止十亿!
但这更是一个魔鬼的契约。
修复柴窑?那已经不是修复了,那是凭着一块残片,去复原一段失落千年的文明。
楚尘看着那块柴窑残片,又看了看魏老眼中那混杂着期盼、疯狂与执念的目光。他感觉到,自己体内的血液,正在一点一点地燃烧起来。
汝窑,只是开胃菜。
这,才是真正的挑战!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地,吐出了两个字。
“我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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