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笛声远去,废车场重归死寂,只留下轮胎痕迹与零星血迹,证明着刚才的冲突。俘虏被押上警车,老陈亲自押送,临行前他深深看了林默一眼,那眼神复杂难明——有关切,有警告,更有一丝不容置疑的命令。
林默没有跟去市局。他回到了那个唯一能让他感到一丝掌控感的地方——殡仪馆的修复工作室。日光灯下,各种塑形工具和颜料井然有序,这是一个他能创造“秩序”的世界,与外界的混乱截然相反。

但他此刻的心,却比任何一团待修复的毁容蜡像还要纷乱。
老陈救了他。这一点毋庸置疑。但老陈身上那浓重的谜团,并未因此而消散,反而因为这次救援,变得更加扑朔迷离。他为什么恰好跟踪?他到底在秘密调查什么?那句“停止一切调查”是出于保护,还是为了将他排除在外,以便更好地控制信息?
“藏好……下一个就是你。”
那句话再次在他耳边响起。如果“藏好”不是字面意思,那会不会是……“隐藏好你的发现,否则下一个目标就是你”?
他坐在工作台前,无意识地拿起一把雕刻刀,冰凉的触感让他略微镇定。他需要整理思绪。他翻开那个私人笔记本,在上面写下:
· 已知:老陈知悉“鹰”与“白手套”,并在秘密调查。他救了我。
· 未知:老陈的调查是否官方授权?他的疤从何而来?他对我能力的真实看法?
· 危机:“鹰”组织已注意到我,并试图灭口。我在明,他们在暗。
· 关键:那名俘虏!他是唯一的突破口!
时间在煎熬中一分一秒过去。直到夜幕降临,他的手机才再次响起,屏幕上跳动着老陈的名字。
“来‘老地方’。”老陈的声音听起来异常疲惫,只说了这一句便挂断电话。
“老地方”,是他们偶尔加班后,会去的一家远离市区的通宵粥铺。
半小时后,林默在粥铺最里面的卡座见到了老陈。他面前的烟灰缸里已经堆满了烟头,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精气神。
“那个人死了。”老陈没等林默坐下,就哑着嗓子说道。
林默的心猛地一沉。
“押送回队的路上,车辆发生意外,侧翻。负责押送的两名伙计重伤,那个俘虏……当场死亡。初步鉴定,是车内一根断裂的金属支架,巧合地刺穿了他的心脏。”老陈抬起头,眼中布满了血丝,“你相信有这么巧合的事吗?”
林默感到一股寒气从脚底升起。灭口!如此迅速,如此狠辣,甚至不惜搭上两名警察的安危!这个“鹰”组织的能量和冷酷,远超他的想象。
“他们的触角,比我们想的要深得多。”老陈用力掐灭了烟头,“所以,我让你停止调查,不是要瞒你,是怕你死得不明不白!”
“那现在呢?”林默问道,“他们已经找上我了。停止调查,就能安全吗?”
老陈沉默了。他盯着桌上油腻的菜单,良久,才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
“那个女尸,”他压低声音,“我们通过你修复的面容和指纹库比对,确认了身份。她叫苏晓雯,曾化名‘香姐’,确实是‘夜未央’酒吧的常客,有多次吸毒和轻微卖淫的案底。但更重要的是,我们怀疑她,是那个组织底层的一个‘信鸽’,负责传递信息和……物色特定目标。”
“物色目标?”
“对。”老陈的目光锐利起来,“我们怀疑,这个组织在进行一种非常隐秘的犯罪活动。他们通过类似苏晓雯这样的人,在社会上寻找具有某些……特殊特质的人。比如,独居,社交简单,或者像你一样,在某些方面异于常人……”
林默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异于常人?老陈是在暗示什么?难道他对自己能力的猜测,已经接近真相?
“苏晓雯手臂上被消除的纹身,是组织低阶成员的标志。而那个杀手的完整鹰形纹身,意味着他是‘清理者’。”老陈继续说道,“苏晓雯很可能是因为想脱离组织,或者办事不力,才被灭口。而你,林默……”
老陈身体前倾,声音压得极低,仿佛怕被空气听去:
“我怀疑,你很可能早就被他们‘物色’上了。那句用你声音的警告,或许不是偶然,而是一种……针对性的心理操控。他们在测试你,或者在逼你做出某种反应。”
这个推论,比简单的灭口更加令人毛骨悚然。如果老陈的猜测是真的,那么他从一开始,就是这场阴谋中的一个棋子!
“那你的疤呢?”林默终于问出了这个最关键的问题,目光直视老陈的右手虎口。
老陈身体微微一僵,随即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他缓缓抬起右手,看着那道疤痕。
“三年前,我负责调查一系列悬而未决的失踪案,所有线索都隐隐指向一个模糊的影子,一个可能存在的、有组织的犯罪网络。在一次追捕中,我被一个嫌疑人用自制的腐蚀性液体泼中,留下了这个疤。那个嫌疑人的肩膀上,就有一个完整的鹰形纹身。”
他放下手,眼神变得悠远而沉重。
“从那时起,我就开始独自追查。官方档案里没有它的记录,因为它太过隐秘,所有证据都支离破碎。我甚至不能确定它是否真的存在,直到……苏晓雯的尸体出现,直到你今天遇到袭击。”
“我的调查是非官方的,甚至是被禁止的。因为任何打草惊蛇,都可能让这个深潜的巨兽再次隐匿。所以,我不能告诉任何人,包括你。”
真相如同拼图,一块块嵌入位置。老陈不是凶手,他是一个孤独的追猎者,一个游走在规则边缘的守护者。他的疤痕,是斗争的印记。
一股复杂的情绪在林默心中涌起,有释然,有同情,更有一种同仇敌忾的决绝。
“现在你知道了。”老陈看着林默,“你还要继续掺和进来吗?这可能是一条不归路。”
林默没有直接回答。他拿起自己的手机,打开那张在论坛找到的、苏晓雯戴着鹰头吊坠的模糊照片,推到老陈面前。
“陈队,”林默的声音异常平静,“我不是要掺和。”
“我,可能从一开始,就在这条路上了。”
他顿了顿,说出了那个盘旋在他心头已久的想法:
“我想……再去接触一次苏晓雯。”
老陈眉头紧锁:“她还有什么价值?我们已经做了全面的尸检。”
“有的。”林默的眼神闪烁着一种奇异的光,“有些秘密,只有用我的‘方式’,才能听到。比如……那个杀手的脸。我上次太慌乱,只看到了手套和纹身。也许在其他的接触点,还藏着更关键的‘回响’。”
他要再次动用他的能力,主动去“聆听”死亡。这一次,他不再是被动承受恐惧,而是要去挖掘真相。
老陈凝视着他,似乎在评估这个决定的风险和价值。最终,他重重地点了点头。
“好。我给你创造机会。但记住,一旦感觉不对,立刻停止!”
“这不是你一个人的战斗了,林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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