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时,沈云舒刚从御花园偏僻的角落采完安神草,正欲折返住处,远远便见一群宫人簇拥着一抹艳丽身影走来。为首的女子身着石榴红宫装,鬓边斜簪一支赤金点翠步摇,行走间珠翠叮当,正是近日在后宫颇受宠的丽嫔。
云舒不欲生事,当即侧身想退到旁边的柳树后避让。怎料刚挪动脚步,身后便传来一声尖利的呵斥:“大胆宫女,见了嫔主子还不跪下行礼?”
她心头一凛,转头便见丽嫔身边的大宫女青禾正指着自己,眼神轻蔑如刀。云舒虽为末等答应,位份低微,却也知晓宫规无此要求,只是不想与人起争执,遂依着宫礼福了福身:“嫔主子安。”
丽嫔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她,目光在她洗得发白的素色宫装与手中的草叶上打转,嘴角勾起一抹讥讽:“哦?这不是前些日子在御花园给陛下留下印象的沈答应吗?怎么这般小家子气,见了本宫就躲?莫不是手里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青禾立刻会意,上前便要夺云舒手中的安神草:“主子问话,你还敢藏着掖着?快交出来让主子瞧瞧!”
云舒下意识侧身避开,语气平静却坚定:“回嫔主子,这是臣妾采来的安神草,想着晒干后泡茶,并无不妥之处。”
“不妥?”丽嫔挑眉,上前一步逼近她,身上的脂粉香混着戾气扑面而来,“后宫之中,草木皆属皇家所有,你一个末等答应,也敢私自采摘?依本宫看,你分明是想采些奇花异草去讨好陛下,心思倒是不小!”
云舒心中微凉,知晓丽嫔是因前日御花园之事心存嫉妒,今日故意来找茬。她垂眸敛去眼底情绪,正欲开口辩解,却见一道纤细的身影突然从旁边快步走出,挡在她身前。
“丽嫔娘娘息怒,”苏常在微微颤抖着身子,却依旧挺直了脊背,声音虽轻却清晰,“沈答应并非故意采摘,臣妾方才也在一旁,亲眼见她只是采了几株常见的安神草,并无半分逾矩之举。”
丽嫔见是向来懦弱的苏常在出头,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转为怒意:“苏常在,你倒是胆子大了,竟敢为她求情?莫不是也想跟着她一起忤逆本宫?”
苏常在吓得脸色发白,指尖紧紧攥着帕子,指节泛白,却依旧坚持道:“娘娘明鉴,沈答应为人和善,前日臣妾不慎崴了脚,还是她出手相助。她绝非攀附陛下之人,还请娘娘明察。”
云舒望着挡在自己身前的单薄背影,心中涌上一股暖流。她与苏常在不过两面之缘,今日对方却愿为她得罪位份更高的丽嫔,这份情谊实属难得。
“明察?”丽嫔冷笑一声,抬手便要去拂苏常在的脸,“本宫看你是被她蒙骗了!一个末等答应,也配让你这般维护?”
云舒眼疾手快,伸手拦住了丽嫔的动作,语气依旧沉稳:“嫔主子,苏常在一片赤诚,并无过错。臣妾采草之事若有不妥,还请娘娘责罚臣妾一人,与苏常在无关。”
“哟,这就护上了?”丽嫔被她阻拦,怒火更盛,“本宫今日便要看看,你们两个卑贱之人,能掀起什么风浪!青禾,给本宫掌嘴!”
青禾立刻应了一声,撸起袖子便要上前。就在这时,苏常在突然闭着眼大喊:“娘娘三思!沈答应前日为御花园崴脚的宫女疗伤,陛下也看在眼里,若是今日责罚了她,陛下问起,恐有不妥!”
这话倒是戳中了丽嫔的顾忌。她虽受宠,却也不敢公然违逆帝王的心意,更何况沈云舒确实得了陛下的初步关注。丽嫔的动作顿住,眼神阴晴不定地打量着两人,半晌才冷哼一声:“今日便看在陛下的面子上,饶了你们。但若再让本宫撞见你们私自采摘草木,定不轻饶!”
说罢,她狠狠瞪了云舒一眼,带着宫人悻悻离去。
直到丽嫔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夜色中,苏常在才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双腿一软险些摔倒。云舒连忙扶住她,轻声道:“苏常在,多谢你方才出手相助。”
苏常在抬起头,脸上还带着未散的惧色,眼神却很真诚:“沈答应不必多礼,前日你帮了我,我一直记在心里。方才若不是你拦着,我恐怕……”她说到这里,声音哽咽了一下,显然是被丽嫔吓得不轻。
云舒扶着她在旁边的石凳上坐下,从怀中取出一方干净的帕子递给她:“擦擦汗吧。你本不必为我冒险,丽嫔位份尊贵,我们得罪不起。”
“我知道,”苏常在接过帕子,轻轻擦拭着额头的冷汗,“可我实在看不惯她那般刁难你。你明明是个好人,她却只因陛下多看了你一眼,便这般为难你。”
她顿了顿,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抬头看向云舒,眼中带着一丝期盼:“沈答应,后宫之中人心险恶,我性子懦弱,一直过得战战兢兢。前日与你相遇,便觉得你是个可靠之人。若是你不嫌弃,我们往后相互扶持,也好有个照应,不知你意下如何?”
云舒望着苏常在眼中的真诚与忐忑,心中微动。她入宫本是为了给父亲翻案,前路必定布满荆棘,若能有一个真心相待的朋友,或许能少些艰难。而且苏常在性情纯良,虽懦弱却有底线,这样的人值得相交。
她微微一笑,眼中满是暖意:“苏常在言重了,能与你结为姐妹,是我的福气。往后在宫中,我们便相互扶持,共渡难关。”
听到这话,苏常在脸上露出了真切的笑容,眼中的怯懦散去不少,取而代之的是喜悦:“太好了!沈答应,往后你便叫我婉清吧,这是我的小字。”
“婉清,”云舒轻声唤了一声,又道,“你也不必叫我沈答应,叫我云舒便好。”

“云舒。”苏婉清轻声重复着,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夜色渐浓,月光透过柳树的枝叶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两人坐在石凳上,你一言我一语地聊着天,渐渐敞开了心扉。
苏婉清说起自己入宫的缘由,家中为了攀附权贵,将她送入宫中,她性子懦弱,在宫中一直小心翼翼,生怕惹祸上身,平日里也没什么朋友。云舒则坦诚自己入宫是为了给蒙冤的父亲翻案,虽刻意藏起锋芒,却还是免不了被人针对。
“云舒,你放心,”苏婉清握着她的手,眼神坚定,“往后我定会尽力帮你,若是有什么需要我做的,你尽管开口。”
云舒心中温暖,反握住她的手:“婉清,有你这句话便够了。我们在宫中行事,都要多加小心,切不可再这般冲动,以免惹来祸端。”
苏婉清连连点头:“我听你的。方才若不是一时情急,我也不敢顶撞丽嫔。”
两人又聊了许久,直到夜色已深,才各自道别返回住处。
回到自己简陋的宫殿,云舒坐在桌前,看着手中的安神草,心中感慨万千。入宫不过数日,她便经历了试探与刁难,却也收获了一份真挚的友情。苏婉清的出现,像是一缕微光,照亮了她在深宫中的漫漫长路。
她知道,往后的日子依旧不会轻松,丽嫔的记恨、丞相势力的打压、父亲旧案的迷雾,都在前方等着她。但有了苏婉清的陪伴与支持,她心中多了一份底气。
云舒将安神草仔细摊开在桌上,借着微弱的烛光,眼神渐渐变得坚定。她不仅要为父亲翻案,还要在这波谲云诡的后宫中好好活下去,守护好身边的人。
窗外,月光皎洁,夜色宁静,而宫中的暗流涌动,才刚刚开始。云舒知道,她与苏婉清的姐妹情谊,将会是她在这深宫中最珍贵的财富,也是她前行路上最坚实的依靠。往后无论遇到何种风雨,她们都会携手并肩,共同面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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