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长未婚妻家里有个规矩,只有丧偶,没有悔婚。
而我哥哥牺牲前,留下的心愿,就是希望我和陆清禾结婚。
所以哪怕爱上了自己的小竹马,陆清禾也坚持向单位提交和我的结婚报告。
直到小竹马摔碎了我哥哥留给我的唯一一块手表。
陆清禾又一次选择偏帮小竹马,这一次,我没有跟她吵闹,只是联系了远在国外的老师,准备成为一名驻外记者。
离开之前,我给了自己10天的时间善后。
第一天,我偷偷藏起了本该提交的结婚报告。
第三天,我向组织提交了离职申请。
离开的那天,陆清禾才突然想起那块手表,主动跟我许诺,下个休息日陪我去买块新的。
紧接着,她又说:“阿程晚上要请朋友来家里吃饭,你提前把饭菜做好。”
我笑着应下,从此再没出现在她的世界。
后来,每次在媒体上看到我的消息,陆清禾都会盯着抽屉里的结婚报告发呆。
里面藏着的,是那个不够成熟的秋天,再唤不回的爱人,以及她送不出去的手表......
1.
冷战第三天,我终于联系上远在大洋彼岸的老师,表达了想要加入的意愿。
电话那头沉默半晌,老师才艰难开口,“淮之,你家里只剩你一个了,你也到了该结婚的年纪,你要是过来,个人问题要怎么解决?”
“再则,国际局势风云变幻,远不如国内稳定安全,你真的已经想清楚了吗?”
虽然已经做出决定,心口还是无可避免的刺痛了一下。
按照计划,我原本确实应该跟从小一起长大的未婚妻在下个月完婚。
可当我以为双向奔赴的婚姻,变成永远在单方面忍让的拥挤三人行,我选择退出,去做更多有意义的事。
“老师,我的父亲跟兄长在困难面前都没有退缩,我也不会。”
电话那头长长叹了口气,“我会让国内的办事处尽快跟你联系,你需要多少时间准备?”
“10天。”
结束通话回到通讯室,才坐下,未婚妻陆清禾找过来。
她冷着脸把结婚报告递给我,“个人信息再核对一下,一会儿去交。”
她的父亲跟兄长相继牺牲后,我为了方便照顾她,早早申请了家属院。
从前,广播站有急讯播报,不论多晚,我都会亲自接她,深怕她出一点意外。
可自周予程回来,一切便都变了,我成了那个家里最透明的存在。
这次周予程抢走我最心爱的手表,我理论未果,反而被她苛责,之后已经三天没有回去。
见了面,也没有一句关心问候。
爱意无法隐藏,她心里早已没有我,只怪我太迟钝,明白的太晚。
我迟疑片刻,不想节外生枝,还是接过,心里想的却是怎么才能把这份报告压下。
许是觉得我在拿乔,她面露不满,“一块破表,阿程喜欢,你给他又怎样,天天甩脸色给谁看?”
大约觉得还不够,又说:“纪淮之,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变成现在这样,斤斤计较又不可理喻的样子的?”
我看着她,血液里的温度急速褪去,破表?
是了,她就是这样。
小到一支钢笔,一本笔记本,大到我的工作,我的房间,只要周予程喜欢,我都必须双手奉上,否则就是我不大度,但凡我争辩两句,就会被贬的一文不值。
仅仅三个月,类似这样的苛责,已数不清有过多少次。
其他的,我都忍了,可这块表,是我哥哥送给我的生日礼物。当时他花了小半年时间,才存够钱。
两年前,哥哥在一次潜伏任务中牺牲,连尸骨都没找回来。
这块表,是他留给我的唯一念想了。
陆清禾的心已经偏到没边,我也累了,不想再争什么。
再想到自己即将离开的决定,也就释然了。
我低头检查报告,“给他吧!”
陆清禾一顿,“不是气话?”
我头也不抬,“嗯!”
争执已无意义,眼下横在我面前的难题是手上这份结婚报告。
我还不能跟她摊牌,可真交上去,就是骗军婚,后果我承担不起。
陆清禾应该是满意了,难得缓和语气,“明天我休息,陪你去买块新的。”
没等我拒绝,门口传来抽泣声,两个通讯员扶着周予程走进来。
周予程一瘸一拐,脸上都是泪痕。
走到我面前时,眼泪更加汹涌,“淮之哥,都是我的错,你不要再跟禾禾赌气了,我现在就把手表还给你。”
他颤颤巍巍掏出手表,递给我时手却一抖,我反应不及,眼睁睁看着手表摔落在地。
随着一声脆响,表盘已布满裂痕......
2.
不等我说话,他先哭起来,“对不起淮之哥,我不是故意的,我......”
我捡起手表,轻轻摸着被摔的稀碎的表盘,心痛的几乎要窒息,眼眶也酸涩无比,实在没忍住,压着声质问:“现在说对不起还有什么用?”
他立马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转身扑进陆清禾怀里,“禾禾,我真的不知道会这样,我就是怕淮之哥迁怒你,才着急把表送过来,我......”
他慌张的像是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陪他来的通讯员帮腔说。
“不就是块表吗?阿程就是借来用用,又不要你的,干嘛那么计较?”
“阿程为了尽快还给你,还摔了一跤呢,膝盖跟手肘都受伤了!”
“都是同志,相互帮助不是应该的吗?纪同志还是先进个人呢!怎么这么小气。”
有人维护,周予程哭的更加不能自己,随着哭泣,肩膀都跟着颤动,一副委屈极了的样子。
陆清禾轻拍着他的背,狠狠瞪我,“你现在满意了?”
说完,拦腰抱起周予程,轻声细语安慰,“别哭了,我马上就送你去医院。”
周予程抽噎着趴在她肩头,在旁人看不到的角度,朝我勾唇挑衅。
我捧着手表,无心理会。
临出门,陆清禾又像是想到什么,转身看着我,“你,没什么要说的?”
我反问,“说什么?”
痛哭流涕承认错误,还是心急如焚求着一块去医院?我还不至于自甘堕落到这种地步。
陆清禾怔了怔,冷脸命令我,“报告你自己去交。”
看着她匆匆离开的背影,急切到几乎趔趄的脚步。
我自嘲一笑,多熟悉的画面,从前我不小心扭伤了脚,她也是这样扶着我去卫生院,只是如今,她身边换了个人。
也是,我不过是个影子,是她独孤寂寞时的消遣,而周予程,才是她放在心尖尖上的人。
偷来的人生迟早要还的,可笑我一直以为自己是那个对的人。
不过都不重要了,第一道难题已经解决。
陆清禾满心都是周予程,绝想不到我会把结婚报告藏起来。
即便正常提交,等审批下来也至少要10来天时间。
那之前,我早已经离开。
下班后我去了一趟钟表店,问了一圈,只得到一句“修不了。”
回到借宿的前辈家里,我在结婚报告背面画了一株禾苗,这还是小时候,她教我画的。
但现在,等我画满10株的时候,就跟她再没关系了。
第二天,我还是去了一趟政委办公室。
政委何叔跟我爸爸是战友也是好朋友,爸爸牺牲之后,他一直对我照顾有加,算是我在这个大院的半个亲人。
我的组织关系也在这里,我要离开,于公于私都要告诉他一声。
何叔听完我的打算,眉心拧成疙瘩:
“你都考虑清楚了?跟清禾丫头这么多年的感情,说断就断?”
我点头,“我跟她不合适。”
“咋不合适?咱们大院还能有比你俩更登对的小情侣?”
主任吴叔捧着茶缸来串门,张口便调侃。
我苦笑,我跟陆清禾在一个大院长大,因为我哥哥和她的关系,很早的时候,她便开始顺路接送我上下学。
我哥哥牺牲后,她更是主动承担起照顾我的义务。
她出生好,个人能力出众,往上升只是时间问题。
我虽然没有她那么突出,在广播站也小有成绩。
几乎整个大院都早早认定了我们就是一对,谁又能想到,她心里记挂的,一直是那个早已回乡的,他家前保姆的儿子。
也就是他的小竹马,周予程。
“别不说话呀,是不是有啥误会?你可别冲动,我看清禾丫头对你......”
“去去去,哪凉快哪待着去。”吴叔还想说什么,被何叔打断。
何叔又思忖良久,才终于叹了口气,起身拍拍我的肩膀,“长大了,出去见见世面也好。”
从政委办公室离开,走出好远,还能听到吴叔的感慨,“就这样散了?”
何叔明显不耐烦,“收收你那大嗓门,要不要拿个喇叭去大院里喊一圈!”
一直到下班,陆清禾也没来找过我,不过她承诺的手表,我原本也不在意了。
到了夜里,我在结婚报告背面画上第二株禾苗,还剩八天。
3.
第三天一早,国内办事处的联络员给我送来机票,出发时间卡的刚刚好。
我正式跟领导提出离职,应该是何叔已经打过招呼,整个过程都十分顺利。
我收拾好东西,抱着箱子离开时,遇上两个通讯员在说八卦。
“听说了吗?陆团长想把她的小竹马安排到咱们广播站。”
“没听说咱们要招人呀!临时工吗?”
“怎么会,那可是陆团长最宠的人,能受这委屈啊!”
“这倒是,实在不行,不是还能让纪同志把工作让出来吗?”
“别说了,”其中一个通讯员先发现了我,慌张跟我打招呼,“纪同志,真巧!”
两人被抓包,脸上都是尴尬。
我无事发生一般跟她们点了点头,大步离开。
不怪她们会这么想,早在周予程刚回来时,陆清禾便提出让我把工作让给周予程,当时被我严词拒绝,为此我们爆发了第一次争吵。
只是陆清禾要偏心到什么程度,旁人才敢毫无顾忌的说出这样的话来?
好在我的内心早已没有波澜,如果可以,我只希望剩下的时间过的再快些。
手续都已办妥,我也该回去收拾东西了。
我抱着东西回到家属院,正好听到周予程在说这事,“我去广播站工作,淮之哥会不会不高兴啊?”
陆清禾义正言辞,“广播站是人民的广播站,不是他纪淮之的一言堂,如果他连这点觉悟都没有,就不配做一个人民子弟兵。”
“可淮之哥已经好几天没回家了,我不想你们再为我的事吵架了。”
“是他非要钻牛角尖,跟你没关系。”
话锋一转,耳边换成周予程的嬉笑声,“禾禾,你别放手,一定不能放手,啊......要摔了要摔了,禾禾快接住我。”
我进了门,才看清,是陆清禾护着周予程在院子里歪歪扭扭的学骑车。
最后周予程尖叫一声,摔了自行车扑进她怀里,委屈诉苦,“禾禾,我是不是很笨,怎么都学不会。”
陆清禾眼神温柔,“没事,多骑几遍就好了。”
周予程笑容荡漾,“禾禾最好了。”
这副景象,不禁又让我想起之前我学骑车那会儿,也是怎么都学不会。
最后陆清禾不耐烦了,就找了一条下坡路,跟我说“摔两次就好了。”
原来她不是没耐心,只是对象不是我。
“淮之哥回来啦!”周予程先发现了我,笑着朝我挥手。
我点头,陆清禾很自然的松开周予程走到我面前,“终于想起来你还有个家了?”
她伸手来接我怀里的箱子,我侧身,“不用了,你忙吧!”
陆清禾不悦蹙眉,“你真是......”
这时,周予程喊她道:“向阳哥,太阳越来越大,我都要晒黑了,你去帮我拿顶草帽吧!”
“好!”陆清禾转身就朝屋里走,我迈步要跟。
“淮之哥,”周予程推着自行车拦住我。
“什么事?”
他扭头看了眼陆清禾离开的方向,再回头,原本温润如玉的脸变得狰狞。
“纪淮之,你看出来了吧?我才是禾禾喜欢的人,如果不是你那个短命鬼哥哥托孤,她根本不可能多看你一眼。”
“你要是还有一点自知之明,就别再缠着禾禾,主动滚蛋,省的将来被扫地出门,丢家人的脸。”
他顿了一下,看着我,突然很是刻意的捂住嘴,又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轻呼。
“哎呀,我忘了,你家里都死光了,成绝户了,难怪你要没脸没皮死扒着禾禾不放呢!”
她捂嘴轻笑,满脸轻蔑,眼底都是得意。
4.
我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我的父母亲人在各自的岗位上坚守到最后一刻,毫无保留的为了人民群众的事业奉献出一切。
他们没有对不起任何人,为什么要遭受这样的羞辱。
我怒视着他,浑身的刺都竖起来,“周予程......道歉!跟我的家人道歉。”
“纪淮之!”没等我反击,陆清禾从屋里出来,她应该是怕我伤害周予程,立马出声喝止我。
我一顿,余光里看到周予程挑眉,跟着手上一松。
下一秒,我身上一痛,整个人被重物压住。
等反应过来,我已跌坐在地上,身上压着刚刚周予程推着的自行车。
“纪淮之!”陆清禾小跑过来,想要扶起我。
周予程却拉住她的胳膊,脸上的慌张恰到好处,“禾禾,你怎么突然出声吓我,怎么办,我又闯祸了。”
“淮之哥,你疼不疼,都怪我,胆子这么小,连个车都扶不住......”
陆清禾将他安置到一旁,弯腰扶起自行车,问我,“摔疼没有?阿程不是故意的,你不要怪他。”
我摇头,苦涩的别过脸,刚好看到散落一地的东西,离职证明跟机票就明晃晃的堆在最上头。
怕她发现,我再顾不上周予程,慌忙去整理。
“我帮你。”是同一时间,陆清禾先我一步,捡起离职证明。
我盯着底下的机票,心跳加速,深怕叫她发现。
好在她的注意力都在离职证明上,我趁机藏起机票。
“你辞职了?”陆清禾问,语气有些意外。
“嗯。”我将东西一股脑塞进箱子里。
她不满,“怎么不早说,之前让你把工作让给阿程又不肯,早知道我也不用费那么大的劲了。”
可能是她自己也觉得语气重了,又改口,“辞了也好,我的津贴足够我们生活,往后你就好好打理这个家,照顾好阿程。”
我忍着疼痛挣扎起身,她伸手扶我,“纪淮之,你再帮阿程写一封推荐信,免得他去了之后被人说三道四。”
不想再浪费时间应付他们,我朝陆清禾点头,“好。”
陆清禾难得对我露出笑脸,“这段时间冷落了你,是我不对,现在阿程的工作落实下来,我也有时间陪你了。”
“等结婚报告批了,我就陪你去看伯父伯母还有你哥哥,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们。”
我阖了阖眼,心口一抽一抽的疼,不会有这一天了。
接下来几天,我悄悄收拾好行李,给站长写了一封信,抽空去了墓园拜别家人,还去了干休所,看望父亲生前的战友。
最后一天,陆清禾正好休息。
我有些忐忑,预先为能够顺利离开找寻理由。
不想,她先找到我,“阿程不会骑车,我今天陪她去秋游。”
“好。”我暗自松了口气,这样正好,只要我提前出发,就能错开跟她碰面。
她又说:“阿程晚上要请朋友来家里吃饭,你提前把饭菜做好。”
我犹豫,那个时间,我应该已经登机。
周予程走进来,可怜巴巴说:“禾禾,你别为难淮之哥了,我可以自己回来做的。”
陆清禾拧眉不高兴,“闲在家里也没其他事,多做两个菜怎么你了,纪淮之,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临出发的关口,实在不想多生事端,平静答应,“我会做好,你们好好去玩。”
陆清禾脸上赫然滑过一丝愧色,又像突然恢复记忆一般,“纪淮之,下个休息日,我陪你去买手表。”
飞机起飞前三个小时,我做好一桌丰盛的饭菜,在结婚报告上画上最后一株禾苗,然后端端正正的摆在我寻常坐的位置上。
何叔亲自送我去机场,临登机,他摆出一副训话的架势,“纪淮之同志,好好干,出去了不准丢咱们军区的脸。”
我朝他敬礼,“报告领导,保证完成任务。”
“去吧去吧!”何叔摆摆手,语气里有些嫌弃。
我转身,余光瞥见这个在战场上都没流过泪的长辈,别过身抹了把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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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时分,陆清禾跟周予程带着一群朋友回家。
屋里静悄悄的,也没有开灯,陆清禾下意识有些不悦。
开了灯,看到满满一桌好菜,才算有了好脸色。
“淮之哥不在吗?”有人问起我。
“可能出去了,咱们先吃。”周予程招呼他们入座。
“这是什么?”有眼尖的女兵看到桌上摆着的文件,惊呼出声,“陆团长,你跟淮之哥的结婚报告,怎么会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