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容訾一个月来见我两回,不多不少。宫规定了哪两天,他就只来哪两天。
其他时候,他都与董恬儿如胶似漆。
据说这两天董恬儿肿着脸出不了门,跟太子说了我不少坏话。
不过我不在意这些。太子爱哪个我根本不想管,只要不影响我升职当皇后、太后。
其实我认识罗容訾比董恬儿要早。
我爹早早把我送入宫里陪伴太后,十几岁待嫁了才接回来。可巧罗容訾是皇上的长子,也由太后抚养。
太后有意培养我们的感情,一开始也确实如她所愿,我与这位表哥相处得不错。
直到他看见从太妃宫里走出来的董恬儿:好一个弱柳扶风,我见犹怜;柔情绰态,皎若太阳升朝霞,灼若芙蕖出绿波。
据罗容訾所说,那天他像被剜去魂了般,一见钟情,一眼万年。
当时他曾感慨:「不见恬儿,当真以为世上女子都一般鄙陋……」
我甚是不悦:「那我呢?」
罗容訾略心虚:「表妹你……是柳絮才高……」
不久我就找借口回家了。他俩好得似蜜里调油,我懒得当那羊角手把灯。
可惜我在家还没过几天好日子,就要被老父亲送回去。
我自然闹脾气:「我和大表兄处不来,他说我丑,我不回去。」
我爹老国公耐着性子哄我:「咱们瑶瑶也不稀罕他不是?太后娘娘不就蛮喜欢你的,咱回去,啊。」
我却不耐烦:「爹,您一直说,得要太后疼我,才会给我找一门好亲事。可我留在家里,您和娘就不疼我了吗?咱们阮国公府,是京城里独一份的尊荣。为什么非得费那劳什子力气,去讨好太后娘娘?」
爹呆滞了片刻,从灰白的胡子里叹出一口浊气:「瑶瑶,爹老了,护不住你们了啊。」
那天,我年逾花甲的老父亲把这面上烈火烹油的阮家,向我托了个底儿:爹曾战功赫赫,但他已经老了,兵权已交,徒有尊名。而爹唯一的儿子——我的异母哥哥,胸无大志,是个纨绔。
我娘虽贵为郡主,但只是续弦,膝下无子。待我爹百年之后,只余下拖不起家业的哥哥和我这个老来女,无人承袭阮国公一门的荣耀,阮氏必颓。
「你若能嫁入皇家,也算找了个靠山,能照拂你娘。若也能对你兄长看顾一二,我阮氏也不至败得彻底。」爹对着我这幼女,红了眼眶。
我一夜无眠,第二天收拾东西回宫了。
回宫以后我只专心侍奉太后,休了做太子妃的心思。哪知连皇上都首肯了的准太子妃董恬儿竟遇上那般波折,阴差阳错,我又嫁了太子。
大婚前,一直一声不吭的罗容訾忽然跑到太后门前跪了一天一夜。太后气得大骂,但终究首肯董恬儿入了东宫。只是多了条件:不许做侧妃,最多做个上不得玉碟的良娣。
我和她前后脚都嫁了太子,真是冤家。
众人都说董良娣命不好,到手的位置飞了;太子妃命也不好,刚嫁人就遇上这么棘手的妾室。
罗容訾并不觉得我可怜。
婚事初定时,他便问我:「阮卿瑶,那算命之事是不是你的手笔?」
我气得不轻:「你我相识多少年了,还不知道我是什么人?天地良心,我可不想顶替人家的位置。」
罗容訾点头看着我,眼神晦暗不明:「也是。既然表妹本就不愿,不如自行请辞好了,也能成全我与恬儿。」
我吓得给他跪下了:「祖宗啊,这可是皇上和太后的赐婚。别说我只有一个脑袋,你那颗也借给我,我都不敢做这种事。」
他背过脸去。昏暗的烛光下,我竟看到他挺拔的身姿有一丝摇晃:「这些年,孤为了做好这个太子,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竟没有做一件事,真正合孤的心意……」
我惊恐地听见他的声音中含了一丝哽咽:「只有恬儿,是孤身边最贴心的人。孤对不起恬儿,孤对不起她……」
合着你对得起我吗?
我头痛得在躺椅上揉了揉额角。回忆结束,我还得继续战斗,为了……我和我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