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些都是有原因的,错不在你!何况你们后来复婚了,还有了笙笙!”丁柔云突然意识到了自己的僭越,“抱歉,这些......是我打听到的,不一定准确。”
薄晏卿笑了笑:“很准确。但即便如此,仍不足以弥补我对她造成的伤害,不管我是不是无心的。我原本可以给她更多信任,原本可以陪她一起挨过苦难。”
丁柔云苦笑着摇了摇头:“为了弥补这些,你宁愿以身犯险,去拼那百分之五十的成功率对吗?即使剩下的百分之五十,是有可能变成一个植物人?”
薄晏卿说:“不。”
在丁柔云讶异的目光里,他缓缓道:“不是为了弥补什么,我这么做,只是因为太想她。十八年来,这种想念没有一刻停止。”
他起身:“听许翊说,这次医学大会,你对景晨的课题有很大帮助,谢谢你。未来的日子,也希望你一切都好。我先回医院了,还有不少事需要处理。”
丁柔云下意识地拉住他的衬衣袖口,随即又在他冰冷眼神的注视下缩回了手。
虽然知道答案,却仍旧不死心地小声问道:“是不是从一开始,我就没有任何机会?”
“在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些偏执的人。他们只喝某一种味道的水,只穿同款式的衣服,一生只爱一个人,”薄晏卿说,“我可能就是这样的人,在云初之前,我没爱上过谁,在她之后,我只爱她。”
“我知道很多人会觉得我执拗而不切实际,可做自己想做的事,我不觉得这样有任何问题,”薄晏卿淡淡说道,“所以,对于他人的错爱,我唯有辜负了。”
丁柔云妩媚的脸上满是失落和痛苦。
“我很羡慕她。”她抬头说道,眼里隐隐有泪花盈动。
“我可以提最后一个请求吗?”
薄晏卿愣了一下:“你说。”
“让我参与你的手术过程,”丁柔云深吸一口气,“手术过程很凶险,我不放心......你就当是为了成全我的学术研究吧。毕竟在此之前,还没有过任何一例意识提取的临床案例。”
薄晏卿思考了一会。
“那么就拜托你了,丁医生。”
做手术的前一天,薄晏卿如同之前的无数次一样,来到了云初的墓碑前。
带着她最爱的百合花,洁白美好,带着淡淡的芬芳。
“阿初,”薄晏卿轻轻抚摸着墓碑上云初的照片,眼神明亮,笑得动人,“明天过后,我也许久能见到你了。为了这天,我已经准备和等待了太久。你要保佑我一切顺利,好不好?”
“恩珠和笙笙我也做了妥善安排,如果我手术失败,她们也能有安稳的生活,你不用担心。”
“恩珠很支持我的决定,笙笙......笙笙年纪小,难免有些情绪,但最后也理解了我。”
“她们要我当面转告你,她们很想你。但我恐怕做不到,我甚至不能让你知道我是怎么来到你身边的。那些痛苦的记忆,我都要帮你清除掉。”
离开前,他轻柔地吻了一下云初的照片:“等我,阿初。我们很快就可以见面了。”
手术在一个私人的医疗实验室进行。
是薄晏卿筹资在郊区搭建的,还有几个得力的研究员。
小小的研究室,今天格外热闹。
一边是表情沉重的许翊、江锦亦和丁柔云。
另一边是表情更加沉重的邱恩珠和邱笙笙。
还有表情轻松、仿佛完全置身事外的薄晏卿。
“恩珠、笙笙,”许翊严肃地递上厚厚一沓文件,“这是手术事项告知书,里面有手术可能会遇到的风险和情况说明。我简单说下,因为这项技术目前在国内还不成熟,薄晏卿先生——也就是你们的父亲,在手术中有可能会发生室颤、脑部缺氧、呼吸暂停等情况,术后也有可能因为操作失误,导致意识提取后无法再植入脑内,从而造成脑部受损,变成植物人......”
“得了得了啊!”薄晏卿觉得自己再不让许翊住嘴,两姐妹下一秒就会拒绝在手术书上签字了。
他躺在病床上,慈爱地看着哭丧着脸的邱恩珠和邱笙笙:“别怕,爸爸参与了这项技术的研究全过程,肯定是十拿九稳才会决定执行手术的。”
许翊侧过头去,“切”了一声。
十拿九稳,你就哄鬼吧!
邱恩珠虽然有些质疑,仍旧颤抖着在手术告知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然后,姐妹俩紧紧地拥抱了薄晏卿,恋恋不舍地离开了房间。
“现在可以说实话了吧?”许翊半晌后看着薄晏卿,问道。
“谁能比我更清楚这些呢?没必要再说了。”薄晏卿笑了起来,“比起这些手术风险,我更担心没办法顺利见到阿初。”
“只要手术顺利,这个问题倒是不大,”江锦亦看了看手里的资料,“毕竟你知道她的地址,找过去很简单。云初的意识芯片内容我们已经提前上传到服务器了,你确定要把你的意识芯片植入到她二十二岁那年吗?”
“是的,”薄晏卿有些出神地看着前方,脸上不自觉地浮现出一抹微笑,“是我刚遇上她的那年。”
“好,”许翊说,“那么我们会抹掉云初二十二岁之后的记忆存储内容,也就是说,当你们遇到时,你对她而言完全是一个陌生人。另外,我们会根据你的身体情况,随时从服务器上下载你的意识到脑部。即使你的身体无恙,最多一年,我们也将从服务器上卸载意识芯片。毕竟这项技术只是运用于已经身体死亡的人群,而你还好好地活着,不能丧失意识太久。”
“你......没问题吗?”许翊问。
薄晏卿躺了下去,干脆地说:“开始吧,我准备好了。”
丁柔云通过静脉给薄晏卿注射了麻药,在他快要失去意识前,她笑着对薄晏卿说:“祝你好运。”
薄晏卿感觉自己在黑暗里漂浮了很久。
四周没有可以握住的地方,脚也落不到实处。
浓重的黑色里,没有一丝光线。
很难熬。
他安慰自己:“马上要见到阿初了。”
于是,不安和恐慌也因此消散了些。
突然,他感到一阵强烈的失重感,随后陷入了混沌里。
他不知道自己经历了一场怎样的危机,更不知道手术室里的三位医生是如果与时间赛跑,拼尽了毕生所学,把他从死亡线艰难地拉了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