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情书
像往常一样,兰因中学的第一堂早课是晨读课。
林清昼也像往常一样,翻开课本专心致志地开始背诵杜牧的《阿房宫赋》。
在上一次考试中,她在这篇课文上绊了跟头,所以暗暗下决心,要将它彻底攻克。
她默读得差不多了,正打算去相熟的同学那背诵一遍,坐在前排的男生忽然转过身来,他把一个信封递给她,还冲她挤眉弄眼的:“喏,情书。”
没听明白,林清昼茫然地抬头:“给谁的?”
那男生抬高了嗓音:“林清昼,给你的情书!”
前排陆陆续续传来哄笑声,林清昼后知后觉发现大半个教室的同学都在转头看她。
目光有好奇的,有艳羡的,有不屑的,还有难以捉摸的。
信封是白色的,上头清楚地写着林清昼的名字和送信人的名字。这封信从第一排第一个一路传递到林清昼手里,穿越了大半个教室,不知道经过了多少人的手。这么大张旗鼓的行为,除了虞桉以外,再不会有别人。
所有人都知道了,兰因中学的校霸虞桉给她林清昼写了一封信。
她害怕成为众人关注的焦点,顾不上看内容,她面红耳赤赶紧把那封信塞进了书包里,小声解释了一句:“不是情书。”
她的耳朵却悄悄红了,心也乱了。
昨天下午,她一直默默关注的那个少年突然抱着篮球拦在她面前,他看着她的眼睛,直白地告诉她,他注意她好多次了。
虞桉身后的男生开始起哄,她以为只是一个恶作剧,不敢相信这种偶像剧剧情会发生在平平无奇的她身上,不敢和他对视,也不敢听他把话说完,吓得她落荒而逃。
可第二天,他却写了一封信送到了她手里,他是那么耀眼的人,而她再普通不过。她不敢猜测这封信的意图,他是想解释昨天只不过是一场“意外”,还是想嘲笑她不自量力,又或者,这真的是一封情书呢。
这天晚上,她把这封信小心翼翼地藏在了她最珍爱的童话书里。
她没有勇气打开它。
林清昼想,如果她不曾打开它,那么它便会成为一个深藏心底无法言说的秘密,她愿意相信它是美好的。
自那以后,她开始躲着虞桉,不再走途经篮球场的那条近路。她向班里同学解释那封信不是情书,她尽力撇清和虞桉之间的关系。
可两天后,她还是在食堂与他相遇。
她刚刚打好饭菜,一转过身便看到虞桉坐在了同班好友提前帮她占好的位置上,一对上她的视线,他便挑眉笑着冲她招手。
注意到同班好友无可奈何的表情,林清昼犹豫了一下,暗恼虞桉厚脸皮,不好意思上前。
虞桉索性站起身,神情坦荡,笑容张扬,无所顾忌地喊她的名字:“林清昼,过来坐。”
在他吸引更多注意力之前,林清昼只好坐了过去。
一坐下,林清昼便埋头专注于自己的饭菜,尽力想忽视虞桉的存在,可虞桉却没给她这个机会。
他手肘撑在桌子上,微微俯身专注地看着她:“林清昼,我的回信呢?”
林清昼一噎,低头盯着自己的盘子:“什么回信?”
“我送到你们班的信,你没有收到吗?”
林清昼身体僵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周围环境明明很嘈杂,可她却觉得很静,她所有的注意力都被虞桉吸引,只觉得对面他的嗓音很清晰,他的呼吸也很近。
少年却误会了她的沉默,皱紧了眉:“怎么回事?没有收到吗?你们班同学没有帮我把信送到你手里吗?”
他一锤定音:“我回头再写一封好了。”
林清昼慌了,生怕虞桉又大张旗鼓送信过来,赶紧解释:“我……我收到了。”
虞桉微怔,然后轻笑:“既然收到了,那我的回信呢?”
林清昼支吾了一下,依旧不敢抬头,拿筷子拨弄着盘子里的米饭:“我还没看。”
少年诧异:“还没看?为什么还没看?”
林清昼答不出来,随口搪塞了一句:“最近太忙了,我没时间……”
“连看信的时间都没有?”
“对。”
少年很好说话:“那算了。”
以为逃脱了他的追问,林清昼刚要松口气,不料他漫不经心地开口:“既然你没看,那我当面说好了。”
林清昼彻底僵住,不敢置信地抬眸看他。
虞桉正色,对周围好奇张望之人视若无睹,他唇边挂着笃定的笑:“那封信的意思很简单,林清昼,我喜……”
他话还未说完,林清昼便急急打断了他,他可以不在意别人的目光,她却不能:“食不言,寝不语!现在是吃饭时间。”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对面的虞桉果然扑哧笑出声来。
好整以暇地看着害羞慌乱的林清昼,虞桉眼中盛满了戏谑笑意:“好,林清昼,不着急,我们来日方长。”
不用拆开就知道,那真的是一封情书。
后来,虞桉将所有要说的话通通付诸行动。
天热时给她买雪糕和汽水,天凉时给她送毛毯,下雨时和她一块撑伞……
他为她做过那么多那么多事情。
他们之间的大部分回忆,都是他为她创造的。
很久很久以后。
早已成为虞太太的林清昼在整理旧物时,将这封尘封已久从未打开过的信翻了出来,她拿着信去书房里找虞桉。
她扬了扬信,好奇地问虞桉:“那会儿你怎么会想到要写情书给我?”
见惯了风雨的虞先生脸居然有些红,他刚完成工作,正要回卧室休息。
他若无其事地走过来揽住“投怀送抱”的林清昼,试图将那封信抽出来,林清昼当然没有让他得逞。
他问:“你还没看?”
林清昼摇摇头,故意逗他:“现在想看了。”
虞桉握住她的手腕,俯首去寻她的唇,含混不清地说:“没什么好看的。”
林清昼很不满虞桉这种回避的态度,坚持问他:“说嘛,当初你怎么会想到要写情书给我?”
毕竟写情书这种行为与虞桉的校霸身份实在很不匹配,这种稍显老土的行为放在现如今来看,只会成为黑历史。
虞桉低头嗅了嗅林清昼发间的香味,也觉得当初的自己很好笑:“嗯,怕你觉得我在开玩笑,所以想正式一点。”
林清昼却微微怔住了,她忽然意识到,从那时候起,虞桉就对她了如指掌了。
她是谨慎且传统的人,而他大胆又出格,怕她在听说过他过往的行径后,会下意识觉得他不认真不严肃不可信,所以选择了一个老套而正经的方式向她表白。
虞桉很轻地叹息了一声:“没想到计划失败了,你压根没看这封信。”
林清昼忍住笑意:“现在看也不迟啊。”
虞先生的身体很明显地僵了僵,半晌,他不动声色地开口:“真要看?”
说实话,他并不是很想重温那些幼稚的句子。
林清昼笑着挽住虞桉的胳膊,终于不再开玩笑:“不想重温黑历史吗?不看也行,你说给我听,你告诉我,你都写了些什么?我更想听你亲口说。”
虞桉很明显地松了口气,因为她难得调皮的话语微微挑唇。他单手扯了扯领带,望向她的眼眸晦暗不清:“等会儿,我慢慢说给你听?”
林清昼察觉到危险的气息,笑着挣开他的怀抱,一下子跑远了:“为免你毁尸灭迹,我先去把信藏起来。”
虞桉哭笑不得。
这封信,当年没有拆开,现在她也不打算再拆开。
少年时期的承诺,在经历分分合合,兜兜转转后,现在已然兑现。
那些爱过恨过哭过笑过的往事,都是在为未来做铺垫。
她已经认定了他是她将要携手一生的人。
而他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