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延棠看着神情悲切的沈瑜秋,心里莫名升起了些许烦闷,还杂着他自己都没发觉的怒火。
他的手不觉握拳,冷声斥道:“好,既然你不想管,那府里所有的事你都别管了。”
沈瑜秋万没想到白延棠会说出这样的话,一时竟直直愣在原地。
待回过神,一股酸楚便揪紧了她的心。
嫁入穆王府六年,她上管宗室往来,下管军队遗孀。
百千琐事,毫无错漏。
如今他一句轻飘飘的话,就将她作为王妃的颜面全然抹去。
她于他而言,究竟算什么?
酸楚之后,沈瑜秋满心悲凉。
她定定看着白延棠,良久,哑声道:“便遂君意。”
字字清晰,掷地有声。
说完,沈瑜秋转身就走。
白延棠沉沉望着她离去的背影,手猛地一挥,茶杯应声而碎。
深夜,月凉如水,照得沈瑜秋的心一片湿冷。
偌大的房间,只有她一人——白延棠没有回来。
烛火燃尽,天际泄出一丝晨光。
沈瑜秋缓缓起身,拖着僵坐一夜的麻木身躯出了府。
般若寺,长明殿。
殿内烛光如星火闪耀,此处便是为往生之人点灯之处。
长灯一盏,照前路迷惘。
沈瑜秋看着父母的灯盏,眼神却是迷惘的。
她向住持走去,掏出一叠银票。
“之后五十年的长明灯,劳烦寺里的师傅们帮忙了。”
半年后她便要离世,再不能每月都来给父母尽孝了。
沈瑜秋说完,想了想,拿出另一叠银票。
“大师,能否请您半年后,在我父母边再点一盏灯,就以……我的名义。”
住持有些讶异,他仔细看了一会沈瑜秋,没有接过。
语气悲悯:“缘自天定,世事沉浮未可知。”
沈瑜秋眼瞳一颤,眼底尽是酸楚。
缘么?
从长明殿离开,她揣着一团难清思绪,不知不觉,竟走到了只有她和白延棠知晓的秘地。
眼前这颗两人二十年前亲手种下的榕树,已经碧盖如云。
秋风肃肃,树叶如浪般滚涌。
沈瑜秋走近仰头,只消一眼,便找到了树上挨在一块儿的两个刻字:棠,秋。
白延棠,沈瑜秋。
沈瑜秋望着,眼角逐渐殷红。
分明幼年相识,少年相守,可怎么最后一段路,他都不肯陪自己静静走完?
良久,沈瑜秋抹去脸上的冰凉,落寞离开。
回程的西街却拥堵不堪,竟是封了路。
百姓议论纷纷:“这是哪位贵人这么大阵仗?”
“是对夫妻,郎才女貌登对得紧。”
沈瑜秋心中莫名一顿,不由抬头瞧去。
侍卫的围簇中那对男女赫然就是白延棠和安玲珑!
她登时怔在原地,如遭雷击。
这些年,莫说逛街,白延棠连陪她多待一会儿都是奢念。
她只当白延棠性子冷,加上军中事务繁忙,她并未在意。
如今,两人的身影烙在她眼中,痛得她几乎站立不住。
周围人的窃窃私语落在她的耳里,似乎都在嘲笑她的自以为是。
沈瑜秋第一次,产生了退意。
住持的话忽地在脑海里响起:缘自天定。
或许,她不过是白延棠孽缘,如今,白延棠终于遇见了自己的正缘。
沈瑜秋苍凉一笑,踉跄着逃离大街。
白延棠意有所感的回过头,只看到看热闹的百姓。
可他心里总有些异样。
身前,安玲珑正挑选首饰。
白延棠收回目光,突然问道:“公主远离故土,不知故乡可有牵挂的人。”
安玲珑闻言眼神一暗,随即转身灿烂一笑。
“母妃早逝,父皇皇嗣多顾不上我。只有一个义兄亲近些,早些年也逝去了。如今我无牵无挂,只有王爷你了。”
白延棠看着她的笑,语气听不出情绪:“公主倒是看得开。”
安玲珑举起一根碧玉簪,娇憨的说。
“这簪子倒是和姐姐相配,姐姐好像不是很喜欢我,不如王爷替我送给姐姐,帮我说些好话?”
穆王府,南苑。
院子里清冷白条,连下人的身影也无。
白延棠手里握着一支兰花玉簪,刚走两步,就听见书房里传来咳声。
他心陡然一沉。
屋内,沈瑜秋捂着唇,剧烈的咳着。
她拿开帕子,一滩猩红凝在当中。
沈瑜秋望着那抹红,眼里逐渐染上涩意。
忽然,房门骤然大开。
她诧异的抬头,却看见白延棠大步走近。
眉头紧皱,问道:“你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