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六点,周景棠来接我去老宅吃饭。
每周六,只要我们有空,就会回去跟静茹奶奶一起吃饭。
我坐在副驾驶上,闻到一股香水味儿。
时念喜欢的栀子花味儿,这么多年都没变过。
我打开窗户,进了一点秋风,有些萧瑟。
周景棠等红灯的间隙,手指不断地敲着方向盘,似乎有些烦躁。
我知道他在等我开口,在等我低头。
这些年,他早就习惯了我哄着他。
他叛逆期去盘山公路飙车,是我坐在副驾驶上陪他疯够了再回家。
周叔叔气得打到他后背淤青,是我半夜悄悄地去帮他上药,哄着他吃饭。
他创业期间为了跟家里对抗,忙得饭都吃不上,是我定时定点地给他送饭。
他闹脾气跑去喝酒不肯回家,打给我电话又不说话,是我半夜叫车去酒吧哄他。
我工作忙的时候没空陪他,冷落了他,他就联系时念刺激我。
今天副驾驶上的香水味儿,何尝不是给我的警告。
周景棠在跟我宣战:宋轻,是你要死要活地爱着我,不抓紧我,我随时都会离开。
以前他每次跟时念联系,我都很紧张,对他会更好。
这招,他屡试不爽。
「景棠,抽个时间去领离婚证吧。」我淡淡地开口说道,「往后不必让时念给我发照片了,你自由了。」
周景棠的眉头死死地拧着,问我:「她发什么了?」
我将那几张照片转给他。
周景棠翻着看了看,忽然就怒道:「宋轻,你可真是能忍啊。三个月前,我在美国给你打电话,你竟然一点儿都没跟我提过这件事情。我躺在时念腿上你都不在乎,你心里真的有我吗?」
他胸口起伏着,压抑着翻滚的情绪,把车停到了路边。
周景棠下车抽了一支烟,重新上车以后,打开手机调出一张像素模糊的照片砸到我面前,眼里是掩藏不住的痛苦:「宋轻,这些年我在你眼里算什么呢?啊?周景程的替代品吗?」
照片上,我扎着高高的马尾辫,穿着校服,脸色微红。
身边的少年人仰着笑脸,灿若艳阳,他藏在身后的手紧紧地攥着我的手腕。
在十六岁的青春,我曾跟一个少年肩并肩地站在阳光之下,迎接春风拂面。
周景程,我只是念着这三个字就想落泪。
周景程是周家的私生子,静茹奶奶不知道怎么安置他,就把他送到了桐城。
他跟周景棠容貌有七分相似,但是性格却大相径庭。他谦逊、温和、阳光。不似周景棠那样傲慢、冷情。
周景程对我仿佛有用不完的耐心,我不管怎么任性,他都会坚定地站在我身边。
我生病的时候不爱吃药,藏在被子里不肯出来。
周景程也不强迫我,只是轻轻地拍着我,唱着我喜欢的歌儿。
一直到我从被子里钻出来,他塞给我一颗棉花糖,然后再捏捏我的鼻子,哄着我吃药。
我从小就是个不服输的性格,做很多事情都游刃有余,偏偏不擅长运动。
而周景程从小就打网球,奖项拿了个遍。
在网球场上我倔脾气上来,非要跟他比个胜负。
周景棠摊着手笑道:「轻轻,比不了啦。只要对面是你,我注定会输。」
他的同桌永远是我,他的单车后座上只能我来坐,他的草莓我永远咬第一口,他的肩膀永远挂着我的书包。
周景程,把所有最好最好的东西,都留给我。
那张照片,是他拿到全国网球大赛冠军的时候,我们在球场拍的。
在喧嚣褪去,人潮之后,他紧握着我的手,留下一张合影。
后来,没有了后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