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日,我看裴家父子似乎并不亲切。
裴瑾受伤几日,裴煜一次都没看过。
他醒后,公务繁多,不是在我房内批公文,就是在我身旁看边疆舆图。
奇怪吧,怎么总跟着我呢?
我有次略微提了提,裴煜便黑着张脸,说我不住主室,他能如何。
还训我夫妻不在一起,天理难容。
我只有闷头听训,心里纳罕,哪家夫妻黏成这样……
还不准我多去看裴瑾,言辞凿凿说我惯坏了他。
……您儿子腿都快瘸了。
【槐序醒了,你们父子也许久未说话了吧?】这日我试探他。
【醒了?】裴煜垂眸翻了页书。
我点头,他指节屈了屈,沉吟【那就叫来书房吧。】
我:……
于是,裴瑾拖着条伤腿来书房聆听他父亲第一次“关怀”。
书房木案后挂着一幅玉堂兰石图,玉兰清幽,乱石雅趣。
是裴瑾亡母遗作。
裴瑾掀眸凝望画卷,他从未见过亡母,也未从父亲那里得到温情。
他十三四岁时第一次见父亲,那般高大凛然,不可侵犯。
如今他不用使劲仰头,面前背对他的男人,依旧如隔天堑。
雪光乍现,一把唐制古刀出鞘。
裴煜背对他,手掌抚布,慢慢擦拭刀背,他很久没和裴瑾说过话,第一句竟是——
【跪下。】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
裴瑾小半生的伤,大多来自这位偶尔返家的父亲。
他对自己,很严厉。
裴瑾掀袍缓缓跪立,听见裴煜凛声道【当局者迷,你昏头了。】
裴瑾掩眸,长睫凝滞微动【我……知。】
【既知火坑,还往下跳,当真是为情所迷?】裴煜最后几字加重,直击裴瑾内心最深处。
他们父子疏离得像陌生人。
裴瑾自小无母,裴煜又常年在外。
他是镐京披着贵公子皮的穷魂野鬼,催促着自己长大。
白萱是他冷漠童年唯一一点温热。
可那热是灼烫的,经年毒火烧着。
他执拗要捂在怀里,燎出坏伤,治不好了。
在朝野,文道经心伪饰彷徨,蟒袍绯服下依旧是幽魂,他立不住德心,也立不住情网。
他说错了,不是沈文珺毁他,是他自己毁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