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尚未放明,黑得很。
【快套车。】我忙不迭披衣出门,手脚发软,没注意门槛,身子沉沉往下坠。
一把劲瘦骨托住我,在浮动雨声中破来低哑声音【——文珺。】
裴煜衣衫单薄,身形颀长,气息尚不稳揽着我肩【莫怕,我让人去挖了。】
我愣愣看着他,昏暗天地中雨幕朦胧,他像从天而降的龙骨伞,撑去我身上大半重量。
不知为何,我那沉寂已久小女儿家的娇气突然活泛,眼眶飞红,嘴一抿。
十分委屈。
【你、你怎么才醒啊……】我埋在裴煜怀里胡言乱语,犹有泣音。
裴煜俯耳轻哄【我的错,我的错,我妻受苦了。】
男人胸腔沉闷声音令人心安,我抬起湿润脸颊,裴煜顺手拭净我的泪水。
【槐序,呜呜,不知生死……我要去看看。】
【好,来,先把衣服穿好。】
裴煜接过侍女对襟貂绒披风,替我裹好,自己随便披了件大氅,牵着我往外走。
我急了,顿住【你病还没好呢。】
裴煜安慰一笑【不妨事,走吧。】
男人久病卧床,手心冰凉,我慢慢回握,想给他渡去体温,反被他轻微摩挲手背。
裴煜从未如此耐心,他要将小妻子惊魂动魄的慌与乱通通妥帖安抚。
初春寒雨针扎般落在人的皮肉上,疼且清醒。
倒塌的木料横插主梁,裴瑾偏了偏头,浓烈血腥味涌入喉咙。
头顶有道罅隙,坠下密密细雨,他缓慢眨眼。
埋这么深……
她急坏了吧……
裴瑾分不出精力辨明为何此刻他想的是沈文珺。
当时他气昏了头,想来丰越楼喝酒。
老板笑嘻嘻问他是不是找白姑娘,他心头茫然,下意识摇摇头。
离开时沈文珺凄红的眼眶,莫名让他心颤。
他不应该这样说她。
于是他想折返,买一盒她喜欢的点心赔罪。
轰隆。
火光升腾,人人慌不择路逃跑,唯有他立在原地。
白萱衣衫凌乱与一男子从房间跑出。
她看见他,明显怔愣,但很快,便毫无留恋的与他错身。
就这一刹那,他失去最后逃生的机会。
哗啦。
木屑湿雨扑朔纷纷,人声遥远,吆喝搬动着木料残骸。
【……槐序……】
裴瑾眼皮颤了颤,他听见她的呼唤,轻柔着急。
在……我在……
他想回答,却发不出声音。
天光乍破,雨幕撕裂更大的口子,他仰望上去。
是她苍白羸弱的脸。
和父亲冰冷生寒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