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从被制止之后依旧有些为主子抱不平的意思:「可殿下您只是因为遭了算计,才会落魄一时,日后定能东山再起……」
「你们平日里就是这样撺掇王爷行事的?」
一声威严的质问在殿宇前响起,佛堂里顿时鸦雀无声。
我稍稍掀起眼皮,暼到一个用衣饰将自己掩盖得严实的妇人身影。
燕祁转过身依旧保持着跪状,他叠起双掌置于额前,从容地压低身子,磕了个头,「母亲。」
是皇后?
皇后竟还会来看他。
也是,燕祁如今尚不知真相,皇后若不来,才显得奇怪。
皇后上前来,忽然停住,翘起的鞋尖指向我跪着的地方:「此女是谁?」
燕祁:「一个走错路的香客。」
皇后:「走错了路?那该回哪去就回哪去。」
「是,下次小心。」我顺从地起身就走。
我原本以为那些干着来奚落的人才爱扎堆来,没想到来探监的也是——
我在自己的禅房里见到了沈家大公子沈堇。
沈堇看着我,面色疏离道:「三妹妹,我本是不打算来的,是瑶儿想见你,可太子放心不下,不让她来,为着瑶儿安心,我替她来一趟,来看看你如何。」
我挤出两个字:「还行。」
「你安静了许多,」沈堇那冷淡的神色不经意间出现了裂缝,「其实你幼时也这样安静,所以父亲总对你多加照拂,可你怎么……怎么把这心性给丢了,长着长着,越发争强好胜,骄纵善妒,以至于酿成大祸。」
「嗯对,」我抬起头,「我知错了。」
「真知错了?」
「长兄觉得我像是还要兴风作浪的样子吗?」
沈堇怔了怔,慎重地说:「不太像。」
「也不枉我来一趟,」沈堇起身,想要出去,「我不好留太久,被太子知道了会不高兴。」
「嗯对。」
沈堇刚踏出禅房,又回头,问道:「你不该出来送送长兄吗?」
我反应过来:「送,送的。」
我跟在沈堇的后面出去,视线里忽然掠过数只成串飞过的鸽子。
我仰着头,盯着看。
沈堇察觉到时,叹了口气:「三妹妹,我知你想要自由身,可太子余怒未减,伯爵府也不敢提出些什么请求。」
「不是,我想吃烤鸽了,嘴特别淡。」
沈堇脚步一停。
「佛堂重地,」沈堇似乎要开始给我讲道理了,可他才讲了四个字又不打算讲了,思索一会后说,「我带你到后山去,让人买来东西,填填肚子吧。」
我朝沈堇笑。
沈堇说到做到,他把我带到后山,给我弄了好吃的,只是他依旧是不能逗留太久,嘱咐我吃完就乖乖回去。
我慢慢吃完,又吹了吹山风,打算回去佛堂,怎知还未见到佛,先见到了皇后。
我是不是撞见了什么?
然而皇后此时似乎心情不好,就想找个人来掐一掐,于是,她挑中了我。
「刚才没仔细瞧,你就是那个在四公主生辰宴上丢尽颜面的沈妤?沦落至此还不安分,这是要私自出逃吗?」
「回皇后……」我还有一句「万万不敢」尚未说出来,就猛地被皇后身边的人给钳住,一路拖到崖边。
我十分迷茫。
「既遭人厌弃又不肯安分,也就没有苟且于世的必要了。」皇后挥了挥手,她的属下见状,利落地将我往崖下一推。
我欲往下坠,却突然间被往回一拉,反身撞入宽阔的怀里,惊得我那颗静如止水的咸鱼心重重地跳了跳。
站定后,燕祁如同无事人一样松开我,不卑不亢地对皇后道:「母亲,你刚才说儿子罪孽深重,可怎么转身又要给儿子积一笔杀孽了?」
皇后皱眉问:「这杀孽怎就是为你积的了?」
燕祁:「母亲若不是来看我,怎会被冲撞?」
「祁儿你……」皇后憋着气,却不好发作出来,「强词夺理。」
「母亲请回吧。」
皇后终究是不忍再苛责,道:「迟些再来看你。」
等她走远了,燕祁依旧立着不动,安静地看着皇后的背影。
而我在盯着燕祁的背影,他的背影似凝着一层冰,渗着凉意。
在这山间被染上了薄霜,显得出尘。
即便是太子亲眼见着,大概也是会以为自己这皇弟,已经彻底放下野心了。
其实不然,如果燕祁真的彻底偃旗息鼓,也不会被有心人掷下最后一击,就是那个关于皇后背叛的真相。
如今离燕祁的死期,好像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