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容瑾退婚不过两月,成王府就被抄了,府里百多口人,尽数流放宁北。
容瑾好白衣,素有美名,这么一个翩翩佳公子,戴着镣铐被押送离京,自然万人空巷。
骑马朝郊外赶的时候,我总忍不住想,这些日子,他这样对我,是不是料到自己会有这般下场。
可我看到谢从容一身白衣牵着马跟在押送队伍旁的时候,这些自欺欺人的想法,全都变成了一声讽笑。
拉了拉马缰,减缓速度,靠近了队伍。
「芈小姐,这不合规矩。」领头的侍卫要来赶我走。
我拿出同太子殿下借的玉佩晃了晃,侍卫便识趣地退开。
容瑾即便是手脚都戴着镣铐也不见半分狼狈,郊外荒茫俱是他的背景。
只是此刻他偏着头,并没有看我。
我只能瞧见他半个侧脸。
如兰亭水榭,流畅雅致。
大概是他与谢从容都是一身白衣,都没有多看我一眼,我总觉得此刻多一分关心都是对自己的羞辱。
所以我就坐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我曾经尊贵的世子殿下,从背后卸下装了干粮银钱的包裹,扔给了他身后的人。
「太子殿下怜惜公子,又不方便出面,我奉命前来,还望公子珍重。」
说完这句话,我多一刻也没停留,生怕他零落成泥还要拒绝我的好意,以便在心上人面前自证清白。
到了东宫的时候,太子容烬正坐在窗前批奏折。
容烬素来身体欠佳,面色有些苍白,我见犹怜。
窗外的海棠探进来,把他衬得好似要乘风归去。
我上前行礼,递上玉佩:「多谢殿下相助。」
容烬不曾抬头,只轻轻应声:「嗯,无碍,放着吧。」
我放下玉佩之后,不见他说话,站也不是,走也不是,又不敢出声打扰他处理公务,尴尬至极。
偏偏容烬好像忘了我这个人的存在,又好像把我当成了他身边的侍从,十分自然地吩咐我:「磨墨。」
我只得上前挽着袖子站在他身侧替他磨墨,直至天色渐晚。
「是孤疏忽了。」容烬推开奏折看到我的时候,神色变得有些不自然,显出几许尴尬和歉疚。
我连连摇头:「替殿下磨墨,是臣女的荣幸。」
「是吗?」容烬挑了挑眉,倒叫我不知如何回应。
好在他不曾为难我。
「时辰也不早了,便留在宫中用膳吧。」容烬说话总是淡淡的,既不像询问,又不像建议。
叫人不好拒绝,又不敢拒绝。
「只唯恐家人担心。」
「孤命人传个话去。」
罢了,御膳房的厨子自然比我芈府的厉害多了。
就吃顿好的,权当排解心情了。
只是这一留不得了,仙京到处都乱传容烬看上了我,只等半月后选妃宴点我做太子妃。
这哪跟哪啊?
别说容烬没那个想法,便是有,我也是当不成太子妃的。
成王被废流放不说,我这成王世子前未婚妻,还是被退的,轮到谁也轮不到我当太子妃啊。
我娘这些日子在家中为我嫁不出去这件事都快愁白头了。
但凡有点志气,想升官发财的人家,谁敢娶我?
更遑论咱们大夏金枝玉叶的太子殿下。
寻常人当真了不要紧,坏就坏在宫里人都当了真。
太后一道懿旨宣我入宫,把我娘都给急哭了。
「当今太后是个狠角色,当年其实应该是成王继位,偏偏被太后截了胡,妍妍你去宫中一定要谨小慎微。」我娘泪眼婆娑地提醒我,连皇家秘辛都说了出来。
到了太后寝宫,我在外头等上一盏茶的时辰才被宣进去。
果然太后是想敲打我。
忍不住苦笑。
我爹好歹也是官拜一品的内阁首辅,我娘更是瑜郡李氏的嫡小姐。
更何况从前仙京人人都要赞我一句才貌双全,当是仙京第一世家小姐。
偏偏就落到如此田地。
瑾郎啊瑾郎,你真是待我不薄。
掐紧手指甩掉乱七八糟的情绪进去行礼。
太后尊贵不已地坐在上头,慢悠悠喝了一口茶才让我起身。
「芈家丫头长得真是灵巧。」太后笑着夸了我一句,倒显出几分和蔼。
「谢娘娘夸奖,臣女不敢。」
太后闻言瞥了我一眼,懒得和我周旋,直接切入了正题:「哀家近日听到些传闻,说南伯侯的二公子陈远属意你。
「哀家就是想问问丫头你怎么看?若也有意,哀家便当回媒人如何?」
哪有这些传闻,太后分明想要我就这么嫁了。
陈远此人貌若好女,虽无不良癖好,却也胸无点墨不思进取,整日就爱栽花遛鸟。
若是……若是没喜欢过容瑾,这样平平淡淡与旁人相敬如宾也不是不可。
但如今,我倒宁愿在父母跟前,也不想再碰新人,唯恐再被辜负。
「臣女不曾听闻。」我忍住心中些许害怕,强作镇定。
我以为太后会怎么为难我,她却只是轻飘飘地笑了一声,和蔼道:「那是哀家弄错了。」
甚至给了我一些赏赐,便让我离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