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以葵反问我:「还年轻吗?你我都是十八岁嫁给皇上,如今已经是第九个年头了。」
是啊,已经九年了。
面前的女人妆容精致,美则美矣却再没了当年的灵动。
怎么好像十八岁就是昨天,可是一晃眼我们都不年轻了。
「我以为李美人能得宠多久呢。」宁以葵笑起来,「你看现在皇上还往她那儿去吗?后宫的女人啊,要么有家族扶持,要么就不要轻易把心给皇帝。」
她看着我:「你是看得开,有荣儿就够了。可怜那些看不开的,昨个还有人买通太监放牌子呢。」
我有些惊讶,宁以葵是爱沈昭言的,不然不会在乎到歇斯底里地砸了半个椒房殿。
她似乎看出了我的疑惑,带着几分自嘲道:「看开了,身为帝王怎么可能只爱一个人呢。他只是心里有我,就像他心里有你一样。只不过我们占的地方不同罢了。还是要有个孩子,有了孩子,地位才稳固。你很幸运不是吗,皇贵妃,这后宫,除了你,没人有孩子。如果我一直没有身孕,或许你的孩子会成为太子吧。」
我抱着荣儿的手一紧,宁以葵慢悠悠地喝着茶。
「云薇,这是后宫。多少双眼睛盯着你呢,为了我们在太子府时的情谊我奉劝你一句,不争不抢不一定是好事,你怎么知道没人惦记你呢。我最看不惯懦懦之人,说好听点是善良,难听的就是胆小鬼。我是不屑用那些下流手段,不然以你的性子碾死你轻而易举。」
她的茶喝完了。
「不过还是要奉劝你一句,保全自身就可,不要妄想与我斗。挡在我前面的人只有死路一条。」
我捂住了荣儿的耳朵,大人的腌臜之事不能让小孩子听到。
「我不会挡谁的路,只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百倍还之。」
现在的我和宁以葵都没想到,让我们狠狠跌了一跤的是薛贵嫔。
……
宁家的势力太大,政党较量中一不留神就会粉身碎骨。
沈昭言并不管他们,颇有坐山观虎斗的意思。
他在等一个契机。
「云儿你知道吗,我在等一个机会,一个让宁家元气大伤的机会。」
他并不避讳与我说这些话,他甚至当着宁以葵的面警告她,宁家太过了。
当臣子胆敢挑战君主的权威就注定为此付出代价。但是宁以葵太自信了,她坚信着沈昭言爱她,也自信于身后的靠山。所以注定会有一场血雨腥风。
宋雨泽牵扯到了这场对立中,年轻总是血气方刚。他公然挑衅宁家,弹劾上奏就注定会被对方视为眼中钉。
沈昭言没有等到契机,所以宋雨泽是牺牲品。
他的死不会让沈昭言感到半分难过,他只是在提起这位年轻的臣子时惋惜:「他的画很好,只是人不够聪明。」
薛贵嫔已经三日没有出门了,她散发赤足到我跟前,手里抓着那块玉佩。
「姐姐,他死了!我连他的最后一面都见不到,我还没来得及看他娶妻生子过完这一辈子,他怎么就先走了!」
薛贵嫔跪坐在地上,抓着我的裙摆。
「姐姐,我该怎么办啊?」
「活着,带着他的那份活下去。」
听了这话,薛贵嫔冲我扬起一个凄苦的笑来。
「可是姐姐,我活不下去了。」
时间过得很快,春天又到了,薛贵嫔好像走了出来。
她苍白着一张脸,没有血色的唇尽力扬起弧度。
「姐姐,我想出去走走。」
我心疼坏了,叮嘱她:「好,今个儿天气好,走路当心些,刚刚化冻。」
她让我放心,她自己有分寸。我便安心闭上眼,想着小睡一会去接荣儿放学,半梦半醒恍惚间荣儿在跟我道别。我心里不安,睁眼就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一口气生生卡在喉咙里,喊不出荣儿的名字,一张嘴就是破碎的哭喊。
原来真的有痛可以一寸寸搅碎人的心肠!
「荣儿!你睁开眼看看娘亲!你睁眼看看娘亲!你别睡,睡了就醒不来了,你睁开眼啊!」
沈昭言在一旁拉着我,他也是痛心的吧,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他哭。
「查!把杀害大皇子的凶手交出来,朕要让他碎尸万段!」
我哭得站不住脚,薛贵嫔扶着我,她的伤心不比我少,毕竟荣儿也算她看着长大。
推荣儿下河的是宁以葵身边的大宫女。
太容易就被揪了出来,她说自己是失手,可是谁会相信这不是宁以葵处心积虑呢。
「不管你信不信,凶手不是我。」
「呵,事已至此皇后还要狡辩吗?」
我死死盯着她,企图从她脸上看出一丝愧疚来。可是没有,半分愧疚都没有。
宁以葵盯着我露出怜悯的神情来,像是在可怜我又像在可怜她自己。
这是百口莫辩的事实,荣儿确实是被那个大宫女推下去的。
宁以葵的皇后之位保不住了,不仅如此,连宁家都因为她残害皇嗣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墙倒众人推,一时间被宁家压得喘不过气的各位纷纷上奏讨伐宁家。偌大的一个家族,一夕之间就散了。
沈昭言抱着我:「云儿,我们还会有孩子的。」
是吗,可是荣儿不会回来了。
我抬头,看着这个男人。我的夫君,荣儿的父亲,利用荣儿的死为契机扳倒了他的眼中刺肉中钉。
在如此伤心的当下,他还可以以风卷残云之势快速处理这一切。
这便是无心之人吗?
我日日诵经,希望可以让荣儿早日超度去往极乐。
薛贵嫔愈发清瘦了,几乎没了人形。
宋雨泽没了,荣儿也没了。
她对着我哭:「姐姐,对不起!对不起!荣儿是我害死的,我本来只想扳倒皇后,我没想到荣儿会死!我真的没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