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婉从母亲那得知哥哥江充快要回府,一早上就带了下人到榕园收拾。
因府中只有两个未成家的男主子,所以靠近外府的两处院落,一个给了江充,一个给了卫庭燎,离得很近。
长戈听到隔壁嘈杂的声音,走出院落瞅了瞅。
江婉正指挥着下人将库房里的摆设家具往正房送。
碧珠眼尖,小声说道:“小姐,那不是长戈吗?”
江婉顺着碧珠的目光看过去,正是长戈,但此时径直过去,有些不合规矩,她微微颔首,想着待会儿再去看卫庭燎。
长戈屁颠屁颠地回到松远堂,却看见自家主子正在院子里捯饬那些古书。
长戈知道,若江小姐在他心中排第一,那么这些书就该排第二了,想当年少爷出生的时候,还有算命的说过他是文曲星下凡呢。
长戈过去帮忙,嘴里还念叨着:“公子,江小姐正忙着收拾隔壁的榕园呢,你说,是不是江世子要回来了?”
卫庭燎收拾书本的动作一顿,说道:“应当是吧。”
若说上一世对他最好的,是江充无疑了。
无论是他的策论还是兵法,都有江充的提点,江充也是江家唯一一个支持将江婉嫁给他的。
可惜,闻堰伙同皇帝借着江婉的丧礼撸了他的兵权,他万念俱灰,死在兵乱中,也不知江充下场如何,就闻堰的野心,江充这个威名赫赫的宁远将军,他一定不会放过。
江家不亏欠他什么,江充的恩情,他会一直记得。
长戈不知道主子的脸色为什么又沉重起来,他小心翼翼地将书一页页展开,放在架子上晾晒。
卫庭燎目光澄澈,湛蓝的天空倒映在他眼中,初升的朝阳带着火色的光,照在脸上,暖洋洋的,活着的感觉真好,他想。
长戈见他心情不佳,劝道:“公子,不如你去花园转转吧,老闷在院子里,也是烦闷。”
卫庭燎忽然想起,恩师范裕赠给他的那株栀子花。
范裕是他随母亲上香时遇到的山人,隐居在凌云山上,他只不过跟着范裕学了几天奇门遁甲之术,便下山了,却从此要叫一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人做师父。
临走之时,范裕问他“你想要个什么当出师礼啊?”
他只记得,某个小姑娘好像喜欢栀子花,恰巧范裕栀子养的最好,他便求了种子。
卫庭燎垂眸,回忆起往事,又是一片心伤。
罢了,出去走走也好,省的一闲下来想那些没用的。
长戈望着自家公子的背影,暗戳戳地笑了,江小姐回随园,花园可是必经之路。
主子,长戈只能帮你到这了,你可要好好把握机会!
江婉布置完榕园,又着人将院落里里外外打扫了一番,这才慢慢地往回走。
永安侯府的花圃雇了专门的人打理花木,此时正是四月天,园里牡丹芍药开的正旺,远远望去,花团锦簇,美不胜收。
江婉惊叹于花开的美丽,她几乎不曾这样简简单单地赏过花,她唯一记得住模样,埋在心里的,就是卫庭燎送的那株栀子花。
牡丹也很不错,花开时节动京城,江婉走近,纤长的手指拂过娇嫩的花朵,牡丹纯色的艳,将她的手衬得雪一样白。
江婉一身水蓝色长裙,腰身不堪一握,她俯身的样子,极美。
那一抹蓝,幽幽的,冷冷的,像是深沉的海水的色泽,与湛蓝的天色不同,暗,且带着沉静。
卫庭燎站在不远处,凤眸微眯,他心里忽然有一种暴躁的想法,想将她按在身下,问问她,到底为什么看不上他。
这个念头出现的极短暂,便被扼杀了。
卫庭燎并不是个拖泥带水的人,但江婉让他失控。
他默然转身,准备离开。
强求一段得不到的姻缘,反噬就是至亲故去,双腿残疾,不得好死。
江婉并没有发现卫庭燎来过,碧珠看见了,但她不想再让小姐和那个冷心冷情的人有什么牵扯,所以她没说。
再晚一些,江婉带了些糕点去松远堂,长戈却拦住了她。
江婉不解,“是卫公子还在歇息吗?”
长戈心中呐喊,不是的,公子他特想见你。
可是想到公子的交代,他又有些萎靡不振,无奈地说道:“江小姐,公子他说,让您以后都不要来了,您三番五次探望,有损您的声誉。”
江婉轻轻一笑,她眉目精致,笑起来万物都失了神色,“你告诉他,我不怕。从前不怕,今后,更不会怕。”
江婉的声音不算小,根本用不着长戈传话,床榻上的卫庭燎就已经将她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卫庭燎不为所动,他十分淡定地翻了一页书。
江婉将食盒递给长戈,嘱咐他让卫庭燎吃些点心,切忌空腹喝药。
卫庭燎不愿见江婉,江婉也并不强求。
对他好,不一定非要见面,她重生一世,若被这点小事打倒,也忒没用了些。
她要足够强大,才能在他权势滔天之前护住他,不让他再遭受前世的苦难。
至于她自己,这辈子于情爱已经没什么期待,随便嫁个门当户对的人,平淡一生,也是圆满。
江婉左等右等,却没想到,兄长是在一个雨夜回来的。
江充心疼妹妹和母亲,回来时走的小门,自己摸着路就去了榕园,歇了一夜。
江婉一向早起早睡,梳妆打扮后才去给母亲请安,请安时看着那个长满胡子,穿着不合身长袍的男人,险些没认出她哥来。
大哥这是遭遇了什么?
江充见到妹妹,很是高兴,他快步走上前来,情不自禁地抱住了江婉,喜悦的声音带着沙哑,心中有千言万语要说,却只唤了两个字,“婉婉。”
江婉那颗稍稍嫌弃的心全然没有了,她想起哥哥这些年努力地在军营中混出名堂,就只为了儿时那一句“保护母亲和婉婉”的诺言。
十七岁的少年在努力地成长,他想做一只翱翔天空的雄鹰,将这个家护在羽翼之下。
江婉用力地抱住哥哥,抽着鼻子说:“哥,你好丑。”
江充:……感觉掉了一万滴血,补不回来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