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随醒的时候裴璎还没有醒。
他在后面拥抱她,把她圈进自己怀里。
他感受到她不甚匀称的呼吸。
她的手臂白腻,不爱生汗。被顾随搂住,像揽住一块上好的羊脂美玉。
顾随去摸她腕上的银镯子,光秃秃没有样式。只是这样套在她的手上,经年累月,像融成了一部分她。
他用手指比量她的手腕,那样细,挨住他的虎口,第三根指头轻易围到拇指,还余出来好长一截。
他正这样想着,却感到怀里的人身子动了动,像是要醒转。
果然下一刻裴璎睁眼,清醒后的第一反应便是从他的怀里挣脱。
他只是庆幸自己正抓着她腕子,另一只手在她脑后护着防止她因动作幅度过大而撞上身后镂空的床栏。
正好他抓着她腕子。
还好他抓着她腕子。
裴璎怒目,眼里有惧有嫌。
顾随在她那样厌弃的目光下有些吃痛。
他没放手,只是暗调了力度让裴璎不会感到不适。唇启唇合间却是改了称呼。
“阿璎……”
未启齿的话溺死在了裴璎的眼神里。
他无法尽数形容,只知道「如鲠在喉」「寒心彻骨」原是确有其感。
于是他神色也终于黯淡,确定了裴璎不会再做什么过激举动后松开了她。
他慢条斯理地套上衣服,一颗心已是裂成了几瓣再粘黏不起。
却还是硬撑着一口气,背对着她丢出一句。
“想出去,就该学着顺我心意。”
他再见裴璎时她已又变得和初时一样乖觉。
温顺,乖巧。软绵绵收起她那身反骨和不知什么时候会亮出来的,锋利的小爪子。
顾随看她,知道她太有自己的心思,也是懂得审时度势的聪明人。
让她主动讨好太不易,她不抗拒,就已经是莫大的余幸。
好在他再做那事时总会过问她的意见。
她不反对,亦不说「好」与「不好」,只是微微点一点头,表露出自己可以接受的意味来。
——也许她连头也懒得点。
顾随是这样想过的。
可她对他从未有过热情态度,倒叫他不知如何区分辨别。
他也只有每次与她相拥,才能察出一点真实感,才能感到原来身边个人不是恐经风一吹就会须臾散去。
他知她也有鲜妍模样,只是只肯给自己亮这张素白底色。
所以他才对顾盼那样抓心挠肝的嫉妒,因他得了裴璎明媚笑容。
他不得法,无人教,怎么笑得一样开朗清脆,怎么吐出许多许多的俏皮话来惹人开心。
他像是无头莽士,一圈一圈在她心房外打转,寻不到那个门。
于是也只有这触摸使他安心。得知她总是在自己身旁的,枕边人。这样亲密的关系,难道只有他一个人沉沦进去。
她的头发已经长许多,零散发梢搭在雪白脖颈,是他不许她绞。
他凑上去,把自己埋起来。
她无反应,只有他鼻声闷闷。
“你若想出这院子,便出吧,阿璎。”他说,“老太太也很惦念你。”
惦念她的不只这一个,可他不会再说也不会再准许。
他还记得他弟弟同他吵了一架,说他这样囚着她是违背人权。
人权?年轻人总是喜欢满口大道理,却不先想想这人同他有什么干系。
她无话,闭着眼,也不知道听没听见。
可是第二天他就知道她出了院子。
花园,树下。
她去他没想到的地方呆坐了半日。
下午倒是去见了人,也只有老太太。
说了许久许久的话。
那些顾随实在不知道怎么用言语填满的空白时间间隙,被他的母亲轻易做到。
他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或者让他也取取经,让他也感受体会一番那种「无话不说」「酒逢知己千杯少」的舒畅快意。
太可笑。一个是他的母亲,一个是他的女人,却全都对他吝于言语冷于面心。
他埋头商务,理那些永远也理不完的帐,渐渐也体会到了「麻痹」的快感。
比烈酒还有用的麻醉剂,就是永远给自己找事做。
也是回到府里迎面吹了夜风才让他神志清明。
过分清明。
让他有些不敢去找裴璎。
这犹豫又夹了为难的意味,一面是他想见到,是馋,是想。另一面是他也不喜欢那能窒息的死寂。
或许哪里有教人交流的课程?
顾随或许会隐了身份进去旁听两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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