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等了很久,终于得到了魏淮昀的消息。
这厮去了酒楼——蓬莱阁,在那撒钱找乐子,甚至有不少女子成群结队地跑过去毛遂自荐!
扔掉手中朱笔,书房气氛冷到极致。
「属下去将殿下带回来!」
「随他。」我冷着脸色拒绝,见林琅跪在地上还没起来,又觉得气有些不顺,「备驾,本宫亲自去。」
到了蓬莱阁,便见四处人头攒动。
魏淮昀一身白衣斜倚在阑干边,捏着白玉酒瓶,尤为显眼。
更显眼的是,他身旁立着一位黑衣高马尾女子,看起来很是英姿飒爽,二人宛若天作之合。
侍卫用剑柄隔开一条两人宽的路,我便款步上楼。
黑衣女子率先看到了我,微微朝魏淮昀身边靠了靠,耳语几句,扬了扬下巴,他才侧目看来。
「公主来做什么?」魏淮昀撩起眼皮笑了笑,慵懒而淡漠,不似从前骄横,莫名叫我心头一刺。
「接你回府。」
「不必,过几日。」
话到这个份上,好像也没什么可说的了,但这样轻飘飘地离开,又有点不甘心,更何况魏淮昀身边站了这样一个女子。
看起来倒像是会疼人的,应该不比我差。
果然,黑衣女子伸手抽走了他手中酒瓶,略带责备道:「我来已是第三瓶,别喝了。」
本以为他会不高兴,谁知他居然只是拿了回去:「最后一瓶罢。」
看到这处我勉强维持住脸上的笑:「不知这位……」
魏淮昀看了她一眼,还没说话,黑衣女子倒先开了口:「沈从西,大魏人士,来见故人。」
好一个来见故人。
「既是殿下故人,不若暂住公主府?」我伸手招来店小二,让林琅付了钱,笑意盈盈地询问着她。
沈从西看着林琅掏钱的动作,挑眉笑了一下:「那便叨扰公主了。」
她知道我没给她拒绝的机会。
冲二人略一点头,我便转身离开,下了楼已经冷了脸色。
上了马车便吩咐人去调查沈从西的身份,我倒要知道他们是什么故人。
月上柳梢头的时候,他们二人才回来。
我坐在亭中自弈,一盘乱子,抬头便看到沈从西扶着魏淮昀。
他眼角沾了薄红,艳丽横生。
手中的黑子没拿稳,砸进棋盘里:「没劝住?」
「他酒量一般,白日那瓶喝完便没碰了,后劲儿上来,趴着小睡到现在。」
倒是好耐性,一直等到他醒来。
我扫了一眼沈从西,绕过长亭,站定在他们面前:「我送他回去,院子已经差人安排好了,你正好去看看罢。」
说着便伸手去接魏淮昀,谁料他居然抬手拂开了我,长眸里一片清冷:「走开。」
周遭一片寂静,快到腊月了,冷得呼出气便成了白雾。
我收回手放在身后,微微收紧,沉声喊来林琅:「你扶殿下回屋,再安排人引沈小姐休息,本宫也乏了。」
看着魏淮昀被扶远的身影,我心里有些说不清的烦躁,索性自己提着灯跑到厨房去,煮了一碗醒酒汤带过去。
推门进去,绕过紫檀架子大理石屏风,发现魏淮昀不在床榻中,后头倒是传来水声。
正打算放下碗离开,就听见他在里面招人:「来都来了,不送进来?」
我看了一眼手中的醒酒汤有些想笑,他倒是断定我会送这玩意儿来?
绕到后面去,就看见他沉在汤池中,水汽朦胧间,不似凡人,衬得金相玉质。
我蹲在他旁边,看着他惫懒的侧脸,耐心地问道:「我喂你喝?」
魏淮昀侧过身子看我,下巴一扬,算是应了。
便耐心一勺一勺舀给他,他垂着眼睫,难得显得有些乖顺。
「可是因为荷包生气?」醒酒汤见底,我放在一旁,佯作漫不经心地试探。
「你先出去,我要更衣。」
「不要我伺候了?」
「呵,要的话,公主真敢?」
魏淮昀说着就一副要起身的样子,惊得我连忙偏过头往外走。
等了没一会,他就垂着一头半湿的青丝,着月白中衣出来,领口半开着,坐在我面前的油灯下,无聊地翻着书卷。
我瞥了一眼他领口的风景,又匆匆收回目光。
「今日不该在镇国公府说那样的话,叫殿下伤心,是我的不是。」
魏淮昀闻言手上动作一顿,终于扔了书卷,眯着长眸笑了起来,不太友好:「公主可知道沈从西是谁?」
听到那黑衣女子的名字,我眉心一跳,面上不显:「倒是不知。」
「大魏第一皇商的下任家主,我的表姐。」魏淮昀微微靠进里头,显得更慵懒,「我母妃虽只是贵妃,为妾,却深得父皇宠爱,沈家在母妃没为父皇进宫前,本也要交到母妃手中的。」
我知道他是千娇万宠养出来的贵人,倒不知这样娇惯。
魏淮昀见我没搭话,微微靠过来,贴得极近,轻轻捏住我的下巴,笑道:「我知此处是大周而非大魏,但也不想收敛性子,公主可愿意?」
「自然。」我拿下他的手捏在手心,「满周皇室,只我是嫡,仅我有权,有何不可?」
我父皇是个守成之君,昏庸善良,整个皇室除了我,全都肖他,故而手中权柄大半散我。
只可惜我非男儿身,倒叫父皇遗憾大周皇室后继无人。
魏淮昀垂眸看着我手心的薄茧,声音闷闷的:「周洛,你救过我,却只是在为了救他的路上顺手捞我一把,我不能不介意,你也不能再靠近他。」
我问他是何时的事,原来是五年前。
当时漠北暴乱,顾行止领命前去平乱,没想到粮草被烧,他们大军困于城中,八百里加急的信件一封封被阻绝。
等皇城终于收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是十日之后。
父皇于朝堂之上雷霆一怒,斩首七十二人,这是我仁慈的父皇第一次让午门外流这么多血。
偏偏无人敢领命前去环境恶劣、有天险庇佑的漠北支援顾行止。
七万大军,也不能叫满朝庸碌有一分犹豫。
我不顾王法,着铠甲,戴佩剑,强闯金銮殿,领命去漠北支援。
漠北一带,战火遍野,我的马蹄差点踏死一个瘦弱小儿。
急急勒住缰绳,我看了一眼这满脸黑炭,衣衫褴褛的小儿,下马把他抱到一旁草堆内,留下了干粮和水,顺道还留下披风给他避寒。
正准备走,小儿伸手勾住我的银靴:「你是谁,要去哪?」
他的声音倒是好听,同这瘦弱的相貌有些不配。
「周洛,去救人。」
说完就翻身上了马。
到了汕平的时候,残阳如血,尸骸遍野,城头的「周」歪歪扭扭地挂着。
腥臭腐烂的味道四处弥漫着。
我眼眶一酸,冲着城头高声道:「大周的将士们,援军来了!」
话一落,终于有零星的将士探出了头,看到我们后恍如隔世般欢呼了起来。
进了城门,才发现,外面是尸山血海,里面才是人间炼狱。
「顾将军为了阻止……城中吃人,杀了很多人。」一位副将跪在我面前。
我抬手扶他起来:「他人呢?」
「顾将军,中箭昏迷,现在军中修养。」
闻言,我心里一刺,抬腿就要往军营方向跑,却又生生忍住,回身吩咐林琅:「安排人把粮草分发下去,清点人数,救治伤员,安抚百姓。让所有副将到军中来,我们集合议事,争取一个时辰内出兵,打个出其不意。」
最后平叛这一仗,打得极好,却也赢得惨烈。
我连脸上的血迹都来不及擦就去找了顾行止,坐在他床榻边看了好一会,才蓦然想起自己现在的形象有多糟糕。
正准备起身打点水收拾一下,他就醒来了,牢牢地抓住我的手腕,惨白的薄唇轻启:「去哪?」
我看着他漆黑的眸子,看懂了那里头的神色,不由笑了起来:「哪也不去,你再睡吧。」
那个时候,我真以为,他喜欢我。
从记忆中回神,我笑了笑:「那小孩是你啊?」
「我一直在沈家养大,直到那时父皇才找来我和母妃,没想到却遭人陷害,不得已分开,我便流落到大魏了,得公主相救,自然要以身相许。」魏淮昀岔开话题,修长的手勾着我的衣带。
「我与殿下天定的缘分,还有半月便可成婚,不……不急于一时。」我笑得有些僵硬,悄悄摁住衣带另一侧。
「公主这样会疼人,又这样会招蜂引蝶,怎能不急。」魏淮昀越靠越近,不知不觉间,薄唇竟然已经贴在了我的耳侧。
「我给你绣荷包吧。」
「不急,往后有公主绣断手的时候。」
「我给你……」
唇被堵住,鼻息间尽是他张扬又肆意的气息,无孔不入,同他人一样,勾人且骄横。
但是他到底还是假把式,亲了亲,就完事儿了。
我有些尴尬地整了整衣领,又抿了一口水,生怕他知道我想多,又阴阳怪气地来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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