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
沉月大汗淋漓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小桃快速从屋外进来,惊喜道,公主你醒了?
沉月愣愣地看着对方,目光随着她而动,小桃替她擦了擦面上的汗,而后就要走,却被自家公主直勾勾的目光看得一愣。
怎、怎么了?
她自言自语地嘟囔,莫不是烧还没退?
说着就要来碰沉月的额头,却被一只纤若无骨的玉手给握住,对上一双比她还疑惑的眼。
小桃?
沉月被自己干哑的声音吓到,扯了扯嘴角,要是往日她定然是不肯再开口的,她最是爱惜外貌,但是在经历了被陆沉雪关在地牢里一整天,后又被毒哑了嗓子,她此时就算是到了阴曹地府,也是要说话的!
小桃下意识地应了一声,结结巴巴道,怎么了殿下?
沉月没听到,她打量了一圈,目光越发怪异起来,这地府怎么和皇宫一样?莫不是死哪就会留在哪?
小桃悚然一惊,顾不得被抓着的手了,大喊大叫着跑了出去,公主病魔了!快传太医!
沉月挽留的手僵在了半空,好不容易在地府见着了个熟人,还是她被贬平民时为她求情却被发疯的父皇一剑刺死的忠仆,她肯定是高兴的,就是这小桃到了阴间,怎么还像在阳间一样冒冒失失的。
她就要下床找她,谁知腿一软,竟然直接栽了下去!
沉月再次昏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沉月对着铜镜里额头缠着厚厚纱布的美人面无表情,耳畔是太医絮絮叨叨的声音,吵得她脑子疼。
殿下烧退了,如今说胡话可能是体内余热未散,再服两日调理身体的药就好了,可多去外间走动走动。
随即她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沉月恍惚了一瞬,她死去的母后在她耳边,责怪小桃带她去什么荷花池,太医则是请示她父皇后去开药方去了。
小桃跪在门外,颤抖着等待处罚。
这一幕何曾熟悉。
沉月眼眸转了一圈,手又无意识地碰上自己鼓起一个包的额头,被母后谢灵拉了下去也毫不在意,甚至笑了起来。
谢灵惊疑不定地看着她,转头就道,把张太医再请回来。
话音未落手背却落了一只纤细的手,其上软稠金袖,再往上是自己宝贝女儿苍白却难掩绝色的脸。
母后。
不关小桃的事。
谢灵这下可不乐意了,拍了拍她的手背怨道,你自落水后躺了一天一夜,要不是看她还需照顾你醒来,我和你父皇早就把人给削了,如今你也醒了,她自当承担她的过错,照顾不慎,在你醒后还大肆宣扬,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
你说她该不该罚?
沉月却是笑了起来,荷花池、落水、发热
她已然确定了自己现在是处在什么时候,手指掐了掐胳膊,咦,不疼?
谢灵冷着美眸看她,面无表情。
沉月立刻讨好地上去揉了揉,我还以为在做梦
做梦?什么梦?
一个很长很长的噩梦,好在如今梦醒了!
她回到了一切还来得及的时候!
她转头看向自己的父皇,他此时还没有喝了毒药后发疯的样子,天子威仪甚大,尤其是冷着一双眉眼看着她的模样。不过沉月并不害怕,她条理清晰地道,是我自己不慎落入水中,小桃想拉我结果没拉到,我身子本来就弱,发热头脑不清说了胡话,
她一顿,摇晃皇后谢灵的手臂撒娇,小桃本就是个蠢的,她能有什么心思?
小桃停住了颤抖,一脸茫然地抬起头,随即意识到自己不能抬头又快速低了下去。
皇帝意味不明地扫了她一眼,目光落在了自己刚醒来的女儿身上,眼睛眯了眯,审视着缓缓道,你素来宠爱这蠢丫头,但你要是不罚,如何立威?
和前世一模一样的话。她当时说自己站在这就是威。
不过这一回
沉月微笑。
何以立威?以德树威,以能显威,以利凝威。
皇帝陆行眼中闪过赞许之色,皇后一愣,摸了摸女儿的脑袋,低声细语道,你长大了。
他们吩咐完宫人就匆匆走了,吓傻了的小桃将药碗端了过来,殿下,喝药。
沉月皱起鼻子接过,而后浇上了盆栽里,顺手捂住就要咋呼的小桃,眯眼威胁,再喊就打你板子。
因为太医嘱咐要多出去,而心爱女儿的皇后自然吩咐下来。
不情不愿的沉月就被小桃拽出门,不巧,今日出门没看黄历,碰着个不宜。
两拨人齐齐停住脚步。
沉月看着笑脸相迎朝自己走来的陆沉雪眯起了眼,袖中的人嵌入皮肉浑然不觉。当时的嘲笑似乎历历在耳,屈辱犹在昨日。
陆沉雪没有察觉她的不对劲,亲亲热热地要去挽她的手臂,皇姐
被对方避开后,陆沉雪的笑僵在脸上,她清秀的脸闪过一瞬间的难堪,眼圈瞬时一红,像是要落下泪来。
皇姐还在怪我吗?
沉月似笑非笑,还没有开口,忽然听到一个声音。
听说是发疯了说胡话,她要是借着落水一事指责我,我就把她疯了宣扬出去,毁了她的名声!
沉月犹疑地环视一圈,目光最终落在疑似发声源的陆沉雪身上。
对方依旧红着眼眶,很是委屈的样子,嘴
没有张开。
可那道声音依旧在她耳边环绕,她怎么一直盯着我?难道开始怀疑我故意让她去找玉佩的?这不可能
好吵,沉月看着没张口的陆沉雪,按了按额头,慢条斯理地开口。
皇妹要去哪?
陆沉雪神情错愕,她没有想到对方居然完全不按套路来,并且看上去温和好说话的样子,她要的不是她这样啊!她眼眸一转,计上心来。
雪儿本要去见皇后娘娘。闻娘娘前几日辗转难眠,寻了民间的土方子一试。
她想这回对方该生气了吧?陆沉月平日里最讨厌她去讨好皇后了!
谁知对方淡淡颔首,道了句有事先行就从直接走了过去!
陆沉雪绞着手帕,银牙咬碎,面色一下沉了下来。
陆沉月这个直白的蠢货现在怎么这样了?难不成水进脑子了?
她在原地咬咬牙,跺跺脚甩袖走了。
沉月却顾不上她,她的步伐略快,小桃以为是她被气着了,虽然疑惑但仍旧兴致勃勃地跟在身边建议。
要不奴婢在她去长芳殿的路上偷偷拿石头砸她?
沉月停下脚,无奈地看她,别说你那砸了八百年都砸不中的准头,真要是去做了被发现了我都救不了你。
小桃撇撇嘴,却见眼前玉容香肌的少女肃着脸问她,刚才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有没有听到旁的人说话?
殿下说的是四公主殿下?小桃理所当然道,四公主殿下一向能说会道的,小桃早就知道了。
沉月拧着眉头看她半晌,直看得对方不自在地眨了眨眼,方长叹一口气。
牛头不对马嘴。
看来当时真的除了自己,没人能听到这道声音了。
这道声音是怎么来的?难不成真的是陆沉雪在说话?
她嘴是没张,倒像是心里话?
沉月琢磨了一会儿,立在水廊上觉着有些冷,拢了拢衣衫决定回去,才一转头,就看见了远处长亭两道身影,一黑一白,似在对弈。
她身形立时一僵,小桃疑惑转头,大吃一惊就要开口,被沉月眼疾手快地捂住,冲她警示地摇了摇头。
一息后,两人转身就走。
长亭里执棋的手一顿,停了瞬息方落下,陆则林察觉到,从棋盘上抬头,挑眉笑着打趣,不过是一步稀松平常的路,怎也叫绥之今日分神为难?他悠悠落下一子,对方落一子。陆则林拧眉看了一会儿,笑骂道,以为你分神了,这是憋着后招呢?不同你说话了!
他对面的人,微微扯了扯唇角,目光却落在棋盘上没有焦点,若有所思。
是见着自己躲,还是见着陆则林躲?
他沉吟片刻,仔细端详了面前的人,骨节分明的手落在膝上敲点,神态自若地想。
应当是在避着陆则林。
不会是他。
沉月拉着小桃回了宫殿,她平了平呼吸,十分冷静地对着小桃道,估摸这个时辰,四殿下也离开了,我们现在去给母后请安去。
小桃迟疑道,今日不是已经请过了?
沉月镇定自若,她陆沉雪去了,我当然也要去。
小桃恍然大悟,立刻摩拳擦掌。
沉月松了一口气。
谁知在路上,小桃忽然想了起来,又说道,公主发热的时候,太子殿下和二殿下先后来过。
沉月心一滞,掩饰一般地垂眸低声,是吗?
太子哥哥一向疼爱她,知晓她落水会来是正常的,至于二哥哥
她回想起自己临死前听到的那句喊声,不由恍惚了一瞬,声音听上去像是二哥哥的,可是那个时候他怎么可能回来?且他们的关系也一直是冷冷淡淡的,远不如她同太子哥哥亲近。
不过今生二哥哥能来看她,虽是奇怪,但也挺让人高兴的。
沉月面不改色地扯谎,我大病初愈状态不好,不适合见两位哥哥,这才没去见的。
是吗?小桃迟疑地看了看,一脸茫然地想,分明出来时殿下还嘚瑟自己妆容不错来着?
她不知道有个词叫做贼心虚,而沉月活了两辈子,后来吃的苦早叫她同过往的自己不一样了,缺心眼的小桃便被忽悠了过去。
见了皇后,沉月先是说了些吉祥话,直把谢后逗得开怀,随即问了难眠的事,谢后略有迟疑,随即屏退左右,拉着她手臂委婉又无奈地道,我知道你不喜欢沉雪来这儿,但她母妃是为圣上死的,我们总是要客气些。
有时候你就算不喜欢,你也不能表现出你不喜欢,明白吗?
谢后做好了要被自己的傻女儿顶撞的准备,谁知这回却对上一双沉静的水眸,不由一愣,沉月却是低声道,女儿知道,今日来虽是闻风而来,却不是为了耍赖发作的。
她沉吟片刻,从袖子里拿出一张被折起来的纸,摊开后递给了谢后,这是一道治难眠的方子,听闻是有奇效,母后不妨交给张太医去试一试。
谢后看了看,上面写了十数种药材,有的常见,有的却像是民间的东西,且让她更惊讶的是,这方子竟然同陆沉雪献上来的有些相似,只有几个药材名称和用量不尽相同。
这是从哪得来的?
沉月面不改色扯谎,女儿和小桃去民间玩乐时,一个老大夫给的。
谢后一听立刻蹙眉,不赞同道,你身份尊贵,少带着小桃出门,要是下次还要出去,一定要带上母后给你的那些护卫。
沉月应了一声,见得母后似是信了,心里缓缓松了一口气,她这法子是前世被贬平民后,从好心的隔壁邻居那里得来的,那些夜不能寐的日子,用了此法也可睡上几个时辰,想来母后用效果会更好些。
谢后心一暖,将药方收好,同沉月道,难得你有心,也没再吵着你母后不让沉雪进来,她探了探额头笑道,莫不是落了次水,人也变得清醒通透了?
沉月只能微笑,捏着帕子的手却忍不住收紧,是啊,谁能想到她陆沉月落了次水,就是带着前生的记忆一起回来的呢?她面上不动声色,心却越发坚定起来。
老天给她此等机会,定然是要她好好把握才是。
两人坐着又说了些趣事,谢后絮絮叨叨地说要跟她一块去还愿,为她寻个开了光的护身符来,又说太子同二皇子今日都在,让她去见上一见。
沉月心里一咯噔,对上谢后柔静的目光,只能扯着嘴微笑应好。
她走时犹不放心,又提醒了一遍让张太医去试试,谢后忍不住失笑。
沉月这才放心,出了门没见着小桃,得知是去随着领月例了,本是要回去的,想起母后说的话,深呼吸了好几回,脚步一转先去了太子宫殿。
伸头一刀,缩头一刀,反正迟早得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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