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进化]完整版在线阅读

C-7沦陷区，下午3点17分，距离日落还有2小时43分钟。

“第七小队呼叫指挥中心，我们在中山路地铁站B出口附近发现‘巢穴’，重复，发现大型巢穴。”

周行握紧手中的战术平板，电流杂音在耳机里滋滋作响。他趴在一栋半塌商厦的十二层断裂楼板上，视线穿过钢筋网格，锁定下方街道上那片令人作呕的紫褐色。

“确认数量。”耳机里传来冷静的女声，是这次行动的指挥林雨。

“主藤六条，直径约八十厘米，肉茧...我数到二十七个，还在增加。”

“里面有活人吗？”

周行的喉咙发紧。他调整狙击镜的倍率，那些半透明的囊状物在视野里放大。暗红色液体缓慢翻滚，能看见模糊的轮廓——有的像蜷缩的人体，有的已经不成形。

“三号肉茧里有动静，”他的声音出奇地平稳，“左手在动，五指，规律性敲击...是摩斯电码。”

耳机那头沉默了两秒。

“内容？”

“救...命...疼...救...”周行念出那几个重复的字母，然后停顿，“现在停下了。”

林雨的声音依然没有波澜：“记录坐标，第七小队后撤至安全距离，等待净化指令。”

“指挥，那里面还有人活着！”

“周行，”林雨的声音冷了一度，“执行命令。”

旁边传来粗重的喘息声。大刘——小队里的重型火力手，抱着他的改装机枪挪到周行身边：“行哥，林姐说得对，这玩意儿咱们搞不定。上个月第三小队就是被这种巢穴全灭的，连尸骨都没留下。”

“我看到了。”周行没有移开视线。狙击镜里，那个刚刚还在发出求救信号的手，已经软软地垂了下去。

“你看到了还等什么？”另一侧，负责侦查的猴子压着嗓子说，“指挥中心马上就会派轰炸机过来，烧光一切。这是标准流程，行哥，咱们改变不了。”

标准流程。周行咀嚼着这个词。发现巢穴，标记坐标，等待净化——用高温燃烧弹或者更极端的东西，把整片区域化为焦土。至于里面可能还活着的人？那是必要的牺牲。

“第七小队，报告你们的位置。”林雨的声音再次响起。

周行按下通讯键：“指挥，请求靠近侦查。”

“否决。”

“我需要确认巢穴的生长阶段，这关系到——”

“周行，”林雨打断他，“你的妹妹在B-3医疗中心，对吗？”

周行的手指僵住了。

“她今天的体征报告我刚看过，白细胞计数又下降了。如果不能在两周内进行骨髓移植...”林雨没有说完，“你现在活着，她才有希望。别做傻事。”

大刘碰了碰周行的胳膊：“行哥，小雅还在等你。”

周行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出妹妹苍白的脸，她躺在医疗舱里，身上插满管子，却总在看到他时努力微笑。最后一次离开前，她抓着他的手，手指细得像随时会折断。

“哥哥，别死。”

“我不会死。”他当时说。

“也别变成怪物。”

他没有回答。

“行哥？”猴子小声问。

周行睁开眼，瞳孔深处有什么东西沉淀下来：“第七小队收到，开始后撤。”

他收起狙击镜，动作利落。三人沿着来时的路线——穿过楼板裂缝，攀下断裂的消防楼梯，在废墟阴影中快速移动。身后，那片紫褐色的巢穴缓慢蠕动，像一颗正在呼吸的巨大心脏。

二十分钟后，他们撤到预定的集结点：一座半毁的地下停车场入口。

“安全了。”大刘一屁股坐在地上，从背包里掏出水壶猛灌几口，“妈的，每次看到那玩意儿都觉得反胃。你说它们到底是植物还是动物？”

“都是，也都不是。”猴子检查着自己的装备，“生物学部那帮白大褂吵了三个月，最后给的结论是‘未知生命形式’。真够专业的。”

周行靠坐在水泥柱旁，打开战术平板。屏幕亮起，显示着C-7区的实时地图，他们所在的位置是边缘的绿色光点，而刚才的巢穴是刺眼的红色标记。围绕红色标记，七八个蓝色光点正在移动——其他侦查小队。

“指挥中心调了三支队伍过来封锁那片区域。”周行说，“净化行动定在日落时。”

“这么快？”大刘皱眉，“往常不是要观察二十四小时吗？”

“情况有变。”林雨的声音突然从公共频道插进来，“所有单位注意，C-7区东部出现高能量反应，侦测到未知生命信号正在快速接近第七小队的标记点。第七小队，你们现在立刻向西北方向移动，与第九小队汇合。”

“什么信号？”周行站起身。

“不清楚，但能量读数...是巢穴的十倍以上。”林雨的声音里罕见地透出一丝紧绷，“移动速度很快，预计三分钟后接触。快走！”

停车场外传来低沉的嗡鸣，像是巨型机械运转的声音，又像是某种生物的鸣叫。地面开始轻微震动，碎石从天花板上簌簌落下。

“草！”大刘抓起机枪，“这动静不对！”

三人冲出停车场。外面的天空不知何时变成了暗黄色，浓云低垂。街道尽头，那片紫褐色的巢穴正在疯狂蠕动，所有藤蔓都竖立起来，顶端的肉茧剧烈收缩、膨胀，像一颗颗即将爆裂的心脏。

然后，他们看到了那个“信号”。

它从巢穴中心的地铁站入口升起——最初只是一团蠕动的阴影，然后迅速展开、膨胀，变成一棵高达二十米的巨树。但这不是植物应有的形态：树干由无数纠缠的藤蔓组成，表面布满脉动的血管状纹路；树冠没有叶子，而是数十个膨胀到极致的肉茧，每个都大得像集装箱；最顶端，一个尤其巨大的囊体正在变得透明，里面隐约可见人形的轮廓。

“那是...什么？”猴子喃喃道。

树冠顶端的肉茧突然裂开了。

不是爆裂，而是像花朵一样缓缓绽放。粘稠的暗红色液体瀑布般倾泻而下，落在藤蔓和废墟上，发出腐蚀般的滋滋声。而在那摊液体中央，一个人形生物站了起来。

它有两米多高，大体维持着人类的轮廓，但皮肤是树皮般的深褐色，表面覆盖着细密的鳞状纹理；四肢异常修长，手指和脚趾都延伸成尖锐的木质钩爪；最令人不适的是头部——没有五官，只有三个呈三角形排列的孔洞，从里面伸出蠕动的紫色触须。

“目标确认。”林雨的声音在耳机里响起，冷静得可怕，“代号‘绽放者’，首次目击记录。所有单位，最高警戒级别。”

绽放者扭动“头”部，三个孔洞转向第七小队的方向。虽然没有眼睛，但周行能感觉到——它在看他们。

下一秒，它消失了。

不，不是消失，是移动速度太快。周行只看到一道褐色残影掠过废墟，然后大刘就飞了出去——整个人被撞出十几米，重重砸进一辆废弃卡车的车厢，机枪脱手飞出。

“开火！”猴子尖叫着端起冲锋枪。

弹雨倾泻而出，打在绽放者身上发出“噗噗”的闷响，像射进湿透的木材。绽放者甚至没有躲闪，任由子弹嵌入身体，那些伤口周围迅速长出细小的藤蔓，将弹头挤出、包裹、吸收。

“没用！普通武器没用！”猴子边打边退。

绽放者抬起“手”，五根钩爪突然伸长，像鞭子一样抽向猴子。周行猛扑过去，把猴子撞开，钩爪擦着他的战术背心划过，撕开三道深深的裂口，下面的防弹板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指挥！我们需要支援！”周行翻滚起身，拔出大腿侧的手枪——这玩意儿对绽放者来说跟玩具差不多，但总比没有好。

“支援已在路上，坚持五分钟。”林雨说，“小心它的——”

话音未落，绽放者身体一颤，那些嵌入的子弹突然全部反向射出，速度比来时更快！周行本能地伏低身体，子弹呼啸着从头顶飞过。猴子没完全躲开，一颗子弹擦过他的肩膀，带出一蓬血花。

“啊——！”

“猴子！”

“我没事！”猴子咬着牙按住伤口，“皮外伤...但这样下去不行！”

绽放者似乎对猴子的血产生了兴趣。它伸出触须状的舌头，舔舐着钩爪上沾到的血迹，然后身体明显兴奋起来——那些藤蔓纹理开始发光，从暗褐色变成诡异的紫红色。

“它喜欢血。”周行明白了，“别让它近身！”

但怎么阻止？重型机枪没用，手雷？周行看向腰间挂着的两枚高爆手雷，又看看绽放者身后不远处的巢穴。如果引爆，可能会波及巢穴里的肉茧...

就在他犹豫的瞬间，绽放者再次动了。这次它的目标明确——受伤流血的猴子。

“趴下！”周行冲过去，但距离太远。

一支金属长矛突然从侧面飞来，精准地刺入绽放者抬起的“手臂”，把它钉在半空中。长矛通体银白色，矛身刻满复杂的纹路，刺入的瞬间，那些纹路亮起蓝光，绽放者发出第一声可辨的“声音”——尖锐、高频，像是金属摩擦。

“这是...”周行转头看去。

三个身穿银灰色紧身作战服的人不知何时出现在废墟高处。为首的是个高挑的女性，黑色短发，脸上戴着半覆盖式的战术面罩，只露出一双冰冷的灰色眼睛。她手里还握着另一支同样的金属长矛。

“人类进化项目，‘星火’小队。”女性开口，声音通过面罩的扩音器传出，带着机械质感，“此处已被接管，请幸存者立即撤离。”

“接管？”周行站起身，“你们是什么人？指挥中心没说过——”

“指挥中心的权限已被临时覆盖。”女性打断他，“根据《紧急事态协定》第7条第3款，当出现‘绽放者’级别威胁时，进化项目拥有最高行动优先权。现在，请撤离。”

她说话时，另外两名队员——一个魁梧的男性和一个身材纤细的女性——已经跃下废墟，落在绽放者两侧。魁梧男性手持一面银白色巨盾，纤细女性则双手各握一柄弯曲的短刃。

绽放者挣脱了长矛，伤口处涌出粘稠的紫色液体，但很快就被新生的藤蔓覆盖。它似乎意识到新来的敌人不同寻常，三个孔洞的触须剧烈蠕动，身体压低，做出攻击姿态。

“赵虎，李薇，标准压制阵型。”短发女性下令，“注意它的腐蚀液。”

“明白。”魁梧男性——赵虎——将巨盾重重砸在地上，盾面展开成更大的弧形屏障。李薇则像猫一样绕到侧面，短刃在手心旋转。

绽放者率先发动攻击，两只手臂的钩爪突然分裂成数十条细长的藤蔓，从四面八方袭向三人。赵虎的巨盾亮起蓝光，展开一道半透明的能量屏障，藤蔓撞在上面发出砰砰闷响，却无法穿透。李薇趁机突进，双刃划出两道银色弧线，斩断数根藤蔓，断口处喷出大量紫色液体。

“小心！”周行大喊。

液体落在地上，瞬间腐蚀出深坑，冒出刺鼻白烟。李薇后跳闪避，动作轻盈得不像人类。

短发女性再次投出长矛，这次瞄准的是绽放者胸口疑似核心的位置。绽放者用藤蔓编织成盾牌格挡，但长矛上的蓝光突然增强，像热刀切黄油一样穿透藤蔓，深深刺入它的身体。

高频尖叫再次响起，更加凄厉。绽放者疯狂扭动，所有藤蔓无差别地抽打四周，废墟被犁出一道道深沟。

“核心未命中。”短发女性冷静判断，“李薇，准备二段突刺。赵虎，给我三秒窗口。”

“收到。”赵虎从盾后抽出一把重型脉冲步枪，对准绽放者的“头部”连射三发。蓝白色的能量弹炸开，打得绽放者身体后仰，藤蔓短暂回缩。

就是现在！

李薇的身影化作一道银线，从赵虎制造的缺口突入，双刃交叉斩向绽放者胸口。但就在刃尖即将触及的瞬间，绽放者胸口突然裂开，露出里面一颗跳动的、紫黑色的晶体核心，核心周围，密密麻麻的人脸浮雕浮现——都是痛苦扭曲的表情。

“什——！”李薇的攻势一滞。

核心爆发出刺目的紫光，强大的冲击波以绽放者为中心炸开。李薇被正面击中，整个人倒飞出去，砸进一堆瓦砾。赵虎的巨盾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能量屏障闪烁几下后碎裂，他也被震退好几步。

只有短发女性及时跃起，在空中翻滚卸力，落地时单膝跪地，长矛插进地面稳住身形。

“情感冲击...”她低声说，“它已经吸收了足够多的‘养料’。”

“队长！”赵虎看向李薇的方向，瓦砾堆在动，李薇自己爬了出来，但动作明显僵硬，面罩下的嘴角渗出血丝。

“我没事...”李薇擦掉血，“但刚才那一下...我看到了...很多人...”

短发女性站起身，看向周行：“你们刚才说，巢穴里有活人？”

周行点头：“至少一个，发出了摩斯电码求救信号。”

“那就对了。”她的声音更冷了，“绽放者需要吸收活体的情感波动作为‘养料’，痛苦、恐惧、绝望...越是强烈的负面情绪，它进化的速度就越快。那些肉茧不只是储存器，是培育皿。”

“培育什么？”

“更多绽放者，或者更糟的东西。”她重新握住长矛，“你们现在必须离开，接下来的战斗会波及整个街区。”

“我们可以帮忙。”周行说，“我有——”

“你们帮不上忙。”她毫不客气地打断，“普通武器对它无效，而你们没有进化适配性，留在这里只是累赘。带上你的队友，向西北撤离两公里，那里有接应点。”

大刘已经扶着猴子走了过来，两人身上都挂了彩。猴子脸色苍白，但意识还算清醒。

“行哥，听她的吧。”大刘低声说，“这些人...不像正常人。”

确实不像。那种速度，那种力量，还有那些发光的武器...周行突然想起几个月前在指挥中心听到的传闻：最高层启动了一个秘密项目，从幸存者中筛选特殊个体进行“强化改造”，以对抗越来越强的异种植物。当时大家都当是谣言，但现在...

绽放者开始新一轮的变化。胸口的核心完全暴露出来，那些人脸浮雕仿佛活了过来，嘴巴开合，发出无声的尖叫。周围的巢穴藤蔓疯狂涌向它，融入它的身体，每融合一根，它的体型就增大一分，颜色也变得更加深邃。

“它在吸收整个巢穴的能量。”短发女性说，“赵虎，李薇，准备‘熔炉’协议。”

“队长，在这里用熔炉？波及范围会超过五百米！”赵虎的声音变了。

“这是命令。”

“但平民——”

“C-7区已经没有平民了。”她的声音毫无波动，“只有幸存者和威胁。执行命令。”

赵虎沉默了，然后沉重地点头：“明白。”

李薇已经回到阵位，双刃合并成一柄长刀，刀身亮起炽热的橙红色光芒。赵虎的巨盾重新展开，这次盾面中心打开一个缺口，露出里面的炮口状结构，蓝光在其中汇聚。

“你们在干什么？”周行上前一步，“那边地铁站下面可能还有——”

“可能有幸存者，我知道。”短发女性转头看他，灰色眼睛里没有任何温度，“但为了阻止绽放者完全进化，这是必要的牺牲。现在，最后一次警告：离开，或者被标记为敌对单位。”

周行握紧拳头。他看向那片蠕动的巢穴，想起那只敲击摩斯电码的手。那可能是某个父亲，某个女儿，某个像他妹妹一样在绝望中等待救援的人...

“行哥！”大刘拉住他，“走吧！我们救不了所有人！”

耳机里，林雨的声音响起：“第七小队，接应坐标已发送至你们的战术平板。立刻撤离，这是最终命令。”

周行闭上眼睛。妹妹的脸再次浮现。

“哥哥，别死。”

“也别变成怪物。”

他睁开眼，看向短发女性：“你们那个项目...进化项目...能治好基因崩溃症吗？”

短发女性明显愣了一下：“你说什么？”

“基因崩溃症，辐射病晚期的一种变体，骨髓造血功能彻底衰竭。能治好吗？用你们的技术。”

沉默持续了三秒。这期间，绽放者已经膨胀到接近三十米高，半个身体融入巢穴，无数藤蔓像触手一样在空中挥舞。

“进化适配者会获得全面的细胞级再生能力。”短发女性最终回答，“理论上可以逆转任何已知的器官衰竭性疾病，包括基因崩溃症。但前提是，你能活下来，并且保持足够的人类意识。”

“什么意思？”

“进化的代价是记忆。”她说得很直接，“每一次使用能力，每一次战斗，你都会失去一部分作为人类的记忆。情感，经历，重要的人...最终可能会忘记自己是谁，为什么而战。这就是为什么我们不需要‘自愿者’，只从适配者中强制征召。”

周行笑了，笑容苦涩：“所以我妹妹有救，只要我加入你们，变成...像你们这样的存在。”

“你的适配概率很低，测试有生命危险。而且即使成功，你也可能在一场战斗后就忘记你妹妹，忘记你要救她的初衷。这样你也愿意？”

绽放者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整个街区都在震动。赵虎和李薇已经准备好攻击，能量汇聚的光芒照亮了昏暗的天空。

周行没有移开视线：“我愿意。”

短发女性看了他两秒钟，然后从腰间取下一个金属圆盘扔给他：“接应点有我们的穿梭机。带上这个，他们会让你登机。但是记住——”她转身面向绽放者，长矛举过头顶，“一旦踏上这条路，就没有回头可能。你救的人可能不记得你，你爱的人可能会害怕你，而你自己...最终可能什么都留不住。”

“我明白。”

“希望你是真的明白。”她说完，长矛猛地掷出，化作一道蓝色闪电刺向绽放者的核心，“赵虎，李薇，现在！”

三人的攻击同时爆发。长矛、能量炮和炽热刀光汇成一道毁灭性的洪流，吞没了绽放者和它身后的巢穴。爆炸的光芒让周行暂时失明，冲击波把他和大刘、猴子一起掀翻在地。

等视野恢复时，他看到的是一片直径数百米的焦黑坑洞。所有藤蔓、肉茧、废墟，连同那个恐怖的绽放者，全部消失了，只剩下熔融的玻璃状地面和袅袅升起的黑烟。

星火小队的三人站在坑洞边缘，银灰色的作战服在高温辐射下微微发光。短发女性回头看了周行一眼，然后和其他两人一起，被突然出现的蓝色光束笼罩，下一秒，三人消失在原地。

传送技术。周行握紧手中的金属圆盘，冰凉的触感让他清醒。

“行哥...”猴子挣扎着站起来，看着那片焦土，“那些人...他们把一切都炸了...里面的人...”

“我知道。”周行扶起大刘，“走吧，去接应点。”

“你真的要去？”大刘抓住他的胳膊，“那个女的说你会忘记一切！小雅怎么办？你要是连她都忘了——”

“所以在我忘记之前，我会先救她。”周行说得很平静，“而且，如果我不去，她连两周都撑不过。如果我去，至少有机会。”

“但是——”

“没有但是了。”周行看向西北方向的天空，那里有一个光点正在快速接近——是穿梭机，“这个世界需要怪物来对抗怪物。如果一定要有人变成怪物，那我宁愿是我。”

穿梭机降落在不远处，舱门滑开，里面站着两个和星火小队同样装束的人，但没有武器。

“周行？”其中一人问。

“是我。”

“验证通过。登机吧，适配测试将在四小时后开始。”

周行最后看了一眼这片废墟，看了一眼大刘和猴子。两个战友眼眶发红，猴子甚至别过头去不看他。

“保重。”周行说。

“你也是，行哥。”大刘的声音哽咽，“一定要...一定要记住小雅。一定要回来。”

周行没有回答，转身走向穿梭机。舱门在他身后关闭，隔绝了外面的一切声音。机舱内部是纯粹的白色，光滑的墙壁上没有任何接缝，只有柔和的灯光从天花板洒下。

“请坐，旅程大约需要十五分钟。”其中一名工作人员示意他坐在舱壁弹出的座椅上，“在此期间，我将为你简单介绍进化项目的基本情况。”

周行坐下，安全带自动扣紧。

“人类进化项目，代号‘普罗米修斯’，旨在通过基因编辑和纳米共生技术，创造出能够对抗‘收割者’——也就是你们所说的异种植物——的新型人类。项目启动于灾变后第91天，目前有37名成功适配者，星火小队是其中一支作战单位。”

“收割者？”周行捕捉到新名词。

“那是它们的真正名称。我们不知道它们来自哪个文明，只知道它们以智慧生命的情感能量为食，尤其是强烈的情感——痛苦、恐惧、爱、牺牲。地球是它们选中的‘农场’，而人类是‘作物’。巢穴是培育场，绽放者是收割工具。”

“另一个高等文明...培养的植物？”

“准确说，是生物兵器。但我们对其制造者的信息几乎为零。”工作人员的语气毫无起伏，“进化项目的目标是在被完全收割之前，让一部分人类进化到能够对抗收割者，甚至反向破解其技术，找到制造者的线索。”

“听起来像是科幻小说。”

“现实往往比小说更荒诞，周行先生。”工作人员说，“顺便一提，你的妹妹，周雅，她的病例我们已经调阅。基因崩溃症晚期，传统医学已无法治疗，但进化适配成功后，你的再生细胞可以分离出适配性干细胞，理论上可以治愈她。”

“理论上？”

“我们还没有尝试过用适配者的细胞治疗非适配者，存在未知风险。但这是唯一可能救她的方法。”

穿梭机轻微震动，开始降落。

“我们到了。”工作人员站起身，“最后提醒：适配测试的死亡率是47%。如果你现在改变主意，我们可以送你回原来的单位。”

舱门滑开，外面是一个巨大的地下空间，银白色的墙壁向四面八方延伸，看不到尽头。正前方，一扇高达十米的合金大门缓缓打开，门后是一条宽阔的通道，两侧站满了身穿白色研究服的人。

周行解开安全带，站起来。

“我准备好了。”

他走出穿梭机，踏入那个将改变他——也可能改变整个人类命运——的地方。

通道尽头，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那里等待。

是那个短发女性，星火小队的队长。她已经卸下了战术面罩，露出一张年轻但布满疲惫的脸，看起来不超过三十岁。灰色眼睛依然冰冷，但似乎多了一丝...怜悯？

“我是苏瑾，星火小队指挥官，也是进化项目的第七号适配者。”她伸出手，“欢迎来到普罗米修斯基地，周行。或者说，欢迎来到地狱的第一层。”

周行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很凉，像金属。

“测试什么时候开始？”

“现在。”苏瑾转身走向通道深处，“跟我来。路上我会告诉你，你将要失去的第一样东西是什么。”

周行跟上她的脚步。合金大门在身后缓缓关闭，隔绝了来时的世界。

他知道，有些路，一旦踏上，就再也无法回头。

但他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