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亥时,长廊下的灯笼散发着幽幽光芒。
一如往常,毅勇侯府早早熄灯准备歇下,阖府寂静。
蔺成霜端坐在书案旁,手里握一幅卷轴,心不在焉道:桐花是不是快回来了?
桐珠伫立她左侧,回道:估摸着差不多了。
蔺成霜缓缓挑起眉梢,丢开卷轴站起身,替我梳头。
是。桐珠扭身步入里间,打起帘子。
移步梳妆台,让手巧的侍女替自己挽一个高耸发髻。
蔺成霜凝望镜中的自己,云天髻,乌发高束,颈畔清爽。
看上去不错,她晃了晃自己细白的脖子,去把我的剑拿来。
姑娘桐珠未立即动身,轻声建议道:持剑太打眼了,不如换成软鞭?
蔺成霜侧目瞥她一眼,稍作思索点头同意,许是怕她待会儿一个忍不住闯出祸事。
桐珠快步去替她取来鞭子,嘴里不忘劝道:事关三少爷,姑娘切记保持冷静。
没有人比我更冷静了。
蔺成霜接过长鞭,随手一甩,嘴角隐着一抹冷笑,我已经隐忍了半个月。
蔺成霜打娘胎穿越至今十六年,除了有一段前世记忆,跟土生土长的古人没啥区别。
她有个兄长,名叫蔺连楚,是非常好的哥哥。
他大她七岁,自幼小奶爸似的带着她玩耍,相伴的时间比爹娘还多,是她不可割舍的血缘至亲。
蔺连楚非常优秀,武艺高强睿智守礼,年仅二十二岁便凭借军功封侯拜相。
永晋重文轻武日久,国力衰减,邻国皆可欺辱;毅勇侯这个爵位,是兄长出生入死打下来的。
他以一身英勇,在外振奋兵将士气,在内抬高蔺家门楣,蔺成霜替他感到骄傲。
就在今年初春,西北传来战报,声称蔺连楚陨命庆州,尸骨无存。
消息传回众人皆是不敢置信,蔺成霜不愿接受,阻止家里给兄长发丧。
然而闹上好几个月,入秋后毅勇侯府还是安排了葬礼。并且为保住爵位,给蔺连楚娶妻哭灵守节,准备从堂侄当中过继一个儿子。
好人家闺女谁会嫁给死人做妻子,哪怕是个侯爷,守一辈子活寡?
此番荒唐事,由大伯父亲三叔一致拍板,匆忙促成。
圣上感怀蔺连楚年少英雄为国捐躯,同意蔺家过继子嗣承爵,并额外开恩世袭罔替,庇护蔺家子子孙孙。
守住了兄长辛苦搏来的功劳,蔺成霜该高兴才对。
可惜人心不足蛇吞象。
亥时三刻,桐花回来了,她身形娇小,穿上黑衣隐匿夜色中,半点不扎眼。
蔺成霜和桐珠早已等候多时,问她道:如何了?
桐花神情严肃,口齿清晰:姑娘,我和鹿贵亲眼看见陈氏进了罗桦厅侧间,约有一炷香时间,此刻尚未出来。
蔺成霜心里微微一紧,果然是三叔?
鹿贵是兄长留下的小厮,替她在前院跑腿,此番专门盯着府里三爷,她怀疑那两人有苟且。
桐花点头道:三爷先去的罗桦厅,鹿贵一直守在外头没挪过,后来陈氏进去,我回来通报消息,他还在那儿盯着。
好,很好。
蔺成霜用力捏住手中鞭子,胸/脯剧烈起伏。
猜想是一回事,证据确凿又是另一回事,这些人凭什么这样侮辱哥哥?!
桐珠叹了口气:早知道陈氏上不了台面,姑娘又未承认她,气着自己属实不值当,曲嬷嬷该动起来了。
蔺成霜的眼眸因为怒火黑得发亮:整个尚京城的青年才俊,有几个比得上哥哥?她竟敢顶着侯夫人的名头,跟三叔那老东西给他戴绿帽!
这种事谁能忍得了?
蔺成霜恨不能亲手上演一个手撕小婊砸!
她抚平衣摆皱褶,吩咐道:让曲嬷嬷按计划行事。
既然不想要脸面,那她就给他们撕下来。
蔺家老太太尚在,其下三子共同侍奉尽孝,并不分家。
各院主子才歇下没多久,就被叫醒了,曲嬷嬷着下人来请,说是六姑娘有事相商。
蔺成霜早有预谋,前两日跟他们私下透过口风,说是兄长留有某个要紧物件,不知如何处理。
几人信以为真,即便时辰不早,依然配合前往。
蔺连楚在封侯之前屡建奇功,得到多次封赏,他极为疼爱妹妹,若是特意给她留了些物件,情有可原。
蔺成霜分别找了祖母、大伯和父亲。祖母是家里辈分最高的,大伯是当家人,有什么事拿不定主意,过问他们再合理不过了。
三人被低调而安静的引到罗桦厅,此处是蔺家待客的花厅。
老太太腿脚慢一些,最后一个抵达,她眼神不好,觑着前方亮光问道:霜儿作何要跑来这里,我怎么看见好些人提着灯笼呢?
说是不宜太过声张,免得惊动府里其它人,谁知到了罗桦厅才发现如此热闹。
曲嬷嬷扶她进入花厅拱门,躬身道:老太太进去便知。
厅内的蔺弘忠听见动静,迎出来相扶:怎么把母亲也请来了?
这是怎么回事?老太太不解。
此刻都知道被骗了,蔺成霜要是真有什么好东西想告诉大家,何必挑这大晚上的偷偷摸摸。
不等蔺弘忠发问,蔺明隽率先呵斥道:霜儿,你在弄什么名堂?怎可大晚上如此戏弄长辈!
蔺成霜不慌不忙,一一见礼:祖母,大伯,父亲,若非要紧事,霜儿哪敢呢?
她抬起眼,朝着鹿贵使个眼色。
蔺成霜是最早到来罗桦厅的,派人悄无声息把外头给围了,然后坐等三位长辈到来。
这会儿几人齐聚,闹出来的动静想必早已惊着侧间里的人。
不着急,给点时间反应,免得鹿贵踹开门后看见丑态,会长针眼的。
鹿贵自幼跟随蔺连楚学武,此刻秉持着心中恼怒,提起内劲踹门,一脚就把整扇门给拆了。
砰的一声巨响,厚实的木板门哐当倒在地上,把在场之人吓了一跳,屋内的野鸳鸯更是瑟瑟发抖。
罗桦厅的两排侧间是给宾客歇脚用的,里面陈设有桌柜小榻,并无大件家具,放眼望去一目了然。
三爷蔺志培和二房侄媳妇陈氏杵在里头,前者满头大汗,后者面色发白,俱是惊慌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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