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岁生日宴的前一天,我在一家咖啡厅外碰巧看到了本应出差在外的未婚夫。
他怀中正搂着一个小鸟依人的少女,旁若无人地拥抱亲吻。
站在马路对面,我拨通了未婚夫欧阳云衿的电话。
我遥遥地望着他,看着他挑起少女嫣红如血的唇上蜻蜓点水地啄上一下,然后在少女含羞带娇的目光中接起了电话。
我的手机里传来了他慵懒又不乏亲昵的声音:“宝贝,想我啦?”
忍着胸口的不适,我尽量平和地问他:“你在哪里呢?”
他的语气没有丝毫的停顿和迟疑:“在上海出差呢,要下周才能回来,乖,等我回来再给你补一个生日。”
我有千言万语,忽然间如鲠在喉,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匆匆挂断了电话。
我曾经以为,时间能证明我和欧阳云衿的爱情历久弥坚。
我曾经以为,我真的又能做欧阳云衿的妻子了。
但眼前所见告诉我,在一起整整三十五年之后,我的爱人不爱我了。
01
“妍妍,你到底怎么了?”
下午六点半,发小朱英抱着奶茶,满眼关切地看着我。
现在距离我在安熙北街的咖啡厅偶然看见欧阳云衿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
两个小时前,我在安熙南街逛了一会儿商场,想到北街的美食城吃点东西。
过马路的时候,我注意到对面咖啡厅靠窗的一对男女举止亲密。
男子的手游走在少女的腰间,少女娇俏地靠在他怀里索吻。
在我们这个开放包容的城市,青年男女这样的举止实在是稀松平常。
就在我要移开视线的时候,男子的脸忽然向我这边转了一下。
这张脸,酷似我的未婚夫欧阳云衿。
尤其是,这个人的脖子上戴的蓝色丝巾,与我精挑细选买给欧阳云衿的一模一样。
我希望这一切只是巧合。
于是我拨通了欧阳云衿的电话号码,只见咖啡厅中的男子拿出手机,意犹未尽地在怀中少女的脸上啄吻了一下,这才接起电话来。
欧阳云衿的声音自手机中传来,镇定自若,亲昵温柔:“宝贝,想我啦。”
“你在哪里呢?”我竭力保持平静,尽量不让他听出我声音中的异样。
他轻松自如地说:“在上海出差呢,要下周才能回来,乖,等我回来给我的妍妍补一个生日。”
这和他三天前在穿衣镜前抱着我说的话,如出一辙。
我有万语千言想要问他,却如鲠在喉。
我什么都没说,挂断了电话。
随即又从手机通讯录中翻出了另一个人的号码。
“你们公司最近派欧阳云衿去上海出差了吗?”
“出差?没有的事,他说他有事,要请几天假。”
对方肯定的回答击碎了我最后的侥幸。
到这里,我不得不相信一个事实。
我的未婚夫欧阳云衿欺骗了我,背叛了我。
他出轨了。
我如遭雷击。
朱英找到我的时候,我已经在她公司楼下的长椅上坐了一个多小时。
脸埋在手心里,像在哭,但一滴眼泪也没有。
朱英说,她从未见过我这么颓唐的样子。
我捧着自己那杯奶茶吸了一口:“英英,我要和欧阳云衿退婚。”
“噢。”朱英点点头。
下一秒,她因为吸入一颗奶茶里的珍珠而呛得咳嗽起来。
“什么东西?”
“你俩可在一起五年了啊,怎么突然要分手?”
02
朱英说错了,我和欧阳云衿在一起,不是五年。
是三十五年。
我第一次见到欧阳云衿,是在靖阳大长公主的寿宴上。
那天,我趁大人们不注意,从规矩繁多的宴席上溜出来,爬上了公主府后花园的一棵李树,坐在上面吃李子。
忽然,我看到有两个男孩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两个人交谈了几句,个儿高点的男孩一掌将个儿矮的男孩推倒在地,还要骑上去打他。
我拿起手里的李子,朝个儿高的男孩头上掷过去,砸中了他的脑袋。
疼得他龇牙咧嘴。
“是谁,谁打我!”
我从树上下来,走到他们面前。
他们没见过我,个儿高的男孩迟疑了一下,骄衿地昂了昂下巴:“你是谁?”
“武毅公府,秦妍。”
个儿高的男孩撇撇嘴:“原来是秦老匹夫的女儿,难怪这么粗鄙,你可知道我是谁?”
我双手叉腰:“我管你是谁,你欺负人就是不对!道歉!”
我指着个儿矮的男孩。
个儿高的男孩瞥了他一眼,举手投足皆是傲慢:“我给他道歉?他一个贱婢生的儿子也配?我可是当今三皇子,我生母是郑贵妃。”
我心中一动,问矮个男孩:“他是三皇子,那么你就是七皇子?”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狐疑,但还是点点头。
我这才知道,原来我的攻略对象,是这么一个怯怯的,不受宠的小皇子。
我替他赶走了三皇子,把从树上摘下来的李子分给他吃,带他回到宴席上大吃大喝。
那天,欧阳云衿说,从来都没有人对他这么好过。
生母生他时难产而亡,养母只当他是争宠的工具,稍有不如意动辄打骂,挨饿受冻更是家常便饭,美其名曰‘饱暖思淫欲’。
众皇子中,他非嫡非长,亦不受皇帝宠爱重视,被子凭母贵的皇三子欺负,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我拍着胸口向他保证:“以后你就跟着本郡君,保你吃香喝辣,再也没人敢欺负你了!”
“说话算话?”
我伸出小拇指:“拉钩,骗人是小狗。”
就这样,我完成了穿越后的第一个任务,十岁的秦妍结识了十一岁的欧阳云衿。
03
欧阳云衿回来的时候,我还在露天花台上喝酒。
花台的花都是我们亲自栽种,亲自打理的。
我们呵护这些花儿,如同呵护我和他的孩子。
欧阳云衿一直觉得很对不住我。
花台面积有限,不仅不可能一比一还原皇宫的御花园,甚至连瑞王府花园的四分之一都没有。
他一直说,总有一天,他会靠自己的努力,让他的皇后在这个世界也拥有一个囊尽天下奇花异卉的大园子。
他常说,妍妍,我是为了你才来到这个世界的,也只有你才能让我义无反顾地留在这里。
但现在。
他站在我的背后,站在光影里,在漫长的沉默之后,终于开口。
“妍妍,我想和你谈一谈。”
这原本是我要和他说的话。
那天的所见成了扎进我心里的一根刺。
随着时间的推移越陷越深,刺穿了心脏,痛得人无法呼吸。
我想不明白,欧阳云衿做亲王的时候,瑞王府内宅只有我一个王妃。
他做皇帝的时候,更为我遣尽六宫。
但他追着我来到这个平等先进的世界后,竟然变心了。
我难以理解,也不想理解。
我难以原谅,也不会原谅。
但既然是他先开口,我便点点头。
“有什么事,说吧。”
他似乎已做了充足的心理建设,说起凉薄的话来也云淡风轻。
“妍妍,我们分手吧。”
我手上一松,酒杯坠地,应声而碎。
四分五裂,覆水难收。
我已知晓答案,压抑着眼角的酸涩,问他:“为什么?”
他道:“我父亲说,只要我和郭家小姐结婚,就让我进家族企业。”
他说,妍妍,别怪我,是父亲说,如果我执意违背他的意思和你结婚,他真的会收回我在家族中的继承权。
我真想不到,欧阳云衿为我和欧阳家抗争了五年,到头来还是他先放弃了。
什么样的山盟海誓,都是不值得信任的。
“这就是你送给我的生日礼物吗?”我的口吻中含讥带讽。
他默了一下才答:“本想等你过完生日再告诉你,但郭家催着定婚期,我也没办法瞒你了。”
也就是说,如果不是郭家催了,他还打算继续骗我。
我忍着心中的不适,抛出了一个问题。
“既然你要和郭小姐结婚,那么,那位穿红裙子的女孩是谁?”
本地名门郭氏只有一个独女,我在电视上见过,不是那天咖啡厅的女孩子。
欧阳云衿明显怔了一下,极力掩饰:“你说什么?什么穿红裙子的女孩?”
我长叹一口气:“那天我给你打电话的时候,就站在咖啡厅外面。”
“你都看到了,你是故意试探我。”
他的话语中带着质问的语气,我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也许是我的眼神刺痛了他,又也许是他知道是自己理亏。
他第一次大声地对我说话:“你在跟踪我对不对?秦妍,你竟然跟踪我。”
我照他脸上狠狠扇了一巴掌。
这是我第二次打他,第一次是我被三皇子安插在瑞王府的人暗算,中了迷毒。
我在丧失神志的情况下险些把他打死,而他就那样紧紧把我抱在怀里,一言不发,默默承受了所有的痛苦。
曾经他对我珍之若明珠,如今他对我弃之如敝履。
对峙了几秒,欧阳云衿的声音低下来:“我可以解释。”
我向里间走,与他擦肩而过:“你需要解释的不是我,是你的郭小姐。”
04
我做事向来雷厉风行。
当晚留下了订婚戒指,收拾了自己的行李搬回了大姨家。
大姨和大姨父在吃晚饭,看到我来,赶忙让我坐下来一起吃。
我将买来的补品放在桌上:“姨妈,您最近身体怎么样,还好吗?”
大姨一面为我盛鸡汤一面说:“我好着呢,这几年一直坚持复查,医生说我恢复得很好,一点后遗症都没留下。”
大姨父把盛好的饭菜放在我面前:“是啊,大夫都说这是医学奇迹,从来没有人生那么严重的病还能恢复得这么好的。”
我不忘叮嘱大姨:“就算恢复得好,也不能太过劳累。”
“知道知道,这孩子,这车轱辘话要说多少遍才够呀。”
大姨摸着我的脸:“我们妍妍越长越漂亮了,要不是当年你妈死活不同意,我真想让你当我的女儿。”
我鼻头一酸,泪水险些夺眶而出:“在我心里,您就是我的妈妈。这次回来,我就不走了。”
“不走了?你和欧阳家的少爷.....?”
“我们分手了,他要娶别人了。”
大姨当年也是反对我和欧阳云衿在一起的。
她说我们这样的家庭,跟豪门贵公子注定是两个世界的人。
再美好的爱情,也不能当柴米油盐。
我们不会开花,更不会结果。
我当时自信满满,说我跟欧阳云衿的感情,和其他人是不一样的。
在成为他的女朋友、未婚妻前,我做了他十年的瑞王妃,十五年的皇后。
这些秘辛,我不能告诉他们,大姨便以为我是被爱情冲昏了头脑。
但即使是这样,他们仍倾尽所有,为我置办嫁妆。
欧阳云衿,他践踏的何止是他自己的诺言。
践踏的何止是我的感情。
我走进自己的房间,目之所及,还是熟悉的一切。
我从小是在这里长大的,他们还保留着我房间的原样。
书桌上还放着我和大姨、大姨父的合影。
比起我那对劳燕分飞,各自潇洒的父母,我们三个才像是真正的一家人。
亲密无间。
04
坐在熟悉的小床上,我开始回想,我当年为什么会成为穿越女。
那是五年前的事了。
一个稀松平常的下午,我正在公司上班,大姨父突然打开电话。
焦急的声音在我耳边炸响。
大姨突然昏倒了。
我火急火燎地赶到医院,大姨已经被送进了重症监护室。
大夫说,大姨的情况很不乐观,有很大概率再也醒不过来了。
一向爱妻如命的大姨父泪洒当场,一米八三的男儿哭得像个孩子。
我也流下了眼泪。
在大雨天给我送伞的大姨,高考时焦急等在门口的大姨,半夜肠胃炎冒着雨背我去医院急诊的大姨,发烧一遍一遍用酒精给我擦脚降温的大姨。
我被同学欺负,跑去学校给我撑腰的大姨。
那么好的大姨,我怎么就要失去她了呢?
不,我绝不能没有大姨,姨父也不能没有妻子。
我一面稳住姨父的情绪,一面向大夫询求治疗方式。
得到的答案都是,只能尽量保住大姨的命,但要想她醒过来,除非华佗再世。
我没有等到华佗,却等来了一个叫系统的东西。
它说可以救我大姨,但作为条件,我必须完成一个任务。
它带我穿越到了一个架空的封建王朝,让我成为了武毅公府的女儿。
我在这个世界的寿命被设定在四十岁,也就是现实世界的四天。
我的任务是攻略七皇子,帮他成就一代霸业,让他爱上我。
如果在我四十岁将死之时,七皇子还是只爱我一个人。
就算我攻略成功,它会送我回到现实世界,而大姨也会立刻醒来,恢复健康。
但若失败,我会永远留在那个世界,而现实中的我会和大姨一样,再也醒不过来了。
我当时觉得它的话就像天方夜谭,但为了大姨,我还是甘愿挺身一试。
靖阳大长公主的寿宴上,欧阳云衿对我一见钟情。
十五岁及笄礼后,经过权衡,我被皇帝许嫁欧阳云衿为瑞王妃。
那之后的十年,我既是他唯一的枕边人,又是他的谋士,将军,杀手。
波云诡谲的夺嫡之争中,我为他机关算尽,让三皇子和皇太子鹬蚌相争,我们渔翁得利。
他登临大位之日,当即立我为皇后,昭告天下,今生为我一人,永不置六宫。
那么难的诺言他都守住了。
他甚至为了我,求系统把他带到了这个对他来说完全陌生的世界。
放弃了堂上一呼,阶下百诺的皇位,一切从头开始,努力地学习这个世界的生存法则和生存技能,拼命地融入现代社会。
现在再也没有人觉得他是怪物,觉得他和这里格格不入了。
他却守不住自己的诺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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