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醒来时,家里已经有一位宝贝了十几年的假千金。
她的玩具都有专门的房间,而我只有一间小阁楼。
她考了第一会有奖励,我考了第一他们抛下我去旅游。
他们等着我咽下委屈,自艾自怜。
可是他们不知道,一个没有饥荒、战乱、侵略的时代,对我而言是多么宝贵。
我不觉得我可怜。
相反,我很幸运。
1
「青青,怎么会突然摔到池塘里呢?你知不知道差点就救不回来了!」
盘着发的女人用手帕擦着泪。
我坐在床上,脑海中画面纵横,有我的,和另一个陌生人的。
子弹穿脑而过的感觉,明明还在。
我应该坐在老虎凳上,被敌人逼问战友的行踪才对。
我看向妇人与男人背后站着的高挑女孩。
她双眸冷冽,带着警告。
根据脑海中的记忆,这就是林家宝贝了十七年的假千金了。
就在刚才,她在我刚醒来的时候说过:
「我劝你不要自讨苦吃,你不在的十七年里,我什么错都没有犯过。
「你觉得你说是我推的你,爸妈是会觉得我可恶,还是你无理取闹?」
妇人的哭声越来越急促,一把抓住我的手:
「青青,受了什么委屈告诉妈妈!你放心!妈妈一定帮你报仇!」
那个戴着银丝边框的中年男人也推了推镜框:
「说吧,一切有爸爸在,不管对方是谁,爸爸都会给你做主。」
假千金林曼芸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
我看着两个人担忧的双眸,不发一言。
就算没有原主的记忆,凭借我多年情报工作积攒的经验,就能看出来这两个人不是真心要为我做主。
只是他们的女儿被人陷害了,林家的威严受到了挑战。
而我说出真凶,才是真的让他们没面子。
「我自己摔的。」
妈妈愣了愣:「怎么会这么不小心?」
我只是笑笑:「我贪玩。」
林曼芸一笑:
「妈,姐姐刚从乡下来几个月,没见过家里的人造池塘,会贪玩是情理之中。」
说着不着痕迹的睨我一眼,其中是说不尽的优越感。
我知道她在炫耀。
但是我不在乎。
因为桌上的日历告诉我已经过去了将近百年。
眼前的纷争不重要,我只想尽快搞清楚这些年里发生了什么。
心跳在加快。
既然他们还在说着中文,那么是不是说……
胜利了?!
2
我请求爸妈让我一个人休息一会儿。
爸爸扶着妈妈出去,语气淡淡的:
「以后注意点,不要犯这种低级错误,让人笑话。」
我心不在焉点点头。
林曼芸是最后一个跟着出去的。
她借口最后安慰我几句,在爸妈走后冷笑一声:
「算你识相,以后就这么乖,知道吗?」
说完摔门而去。
如果是原主,大概已经很难过了。
她最渴望的就是被爱。
可是我没关系,只是有些心疼原本的林青青。
那个叫做手机的小方盒子十分有趣,比我见过的西洋玩意都要新奇。
可是我还不太会用,只好拿起历史课本一页一页翻。
看到新中国成立,我忍不住流出热泪。
我们的努力没有白费。
我开始摸索手机的用法。
我迫切的想知道我掩护的战友们有没有活到胜利那天。
可是没有名字。
我的,和他们的名字,在据说是无所不知的互联网上没有痕迹。
没关系的,没关系的。
我死的时候很快就要胜利了,他们一定没事的。
一定。
我这么告诉自己。
3
在家里修养了几天,我被送回了他们说的学校。
大概就是我小时候的私塾,只是建筑更大,人数更多,男女同校的现象更加普遍了。
马上到教室的时候,突然被人从身后拉了一把袖子。
回头,一个刘海几乎要遮住眼睛的女孩看上去有些害怕,左右看了看小声说:
「别进去……」
说完也不等我问下去,掉头跑开了。
我看了看教室门。
上面放了一盆水。
很低劣的手段。
我的工作如果做的这么漏洞百出,是要向组织写检讨的。
在洗手间找来一把马桶搋子,我精准托住水盆,轻轻松松拿了下来。
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我端着水盆倒进花盆。
太幼稚了,我小的时候玩的可比他们花多了。
我看到林曼芸似乎不悦的皱了皱眉。
根据记忆来到课桌前,血红的文字映入眼帘。
表字、贱人、烂货……
许多不堪入目的字眼写满了我的课桌和椅子,甚至抽屉里都被红笔水写的满满的。
原来,荡妇羞辱在这个年代还是很流行。
教室里爆发出惊人的嘲笑:
「她吓傻了哈哈哈!」
「呸!让你装可怜陷害曼芸!八二年的龙井——老绿茶了!」
……
为首的女学生一巴掌拍在我桌上:
「你以为我们不知道你是想要自己跳下去陷害曼芸?你一个养女怎么敢的啊!」
是的,林家对外公布的养女是我,不是林曼芸。
因为林曼芸已经被当做林家千金培养了十七年,我一个乡下来的土包子一时之间根本不能与她媲美。
爸爸曾经撕了亲子鉴定书:
「曼芸在我们家十七年了,不是亲生,胜似亲生,我们会供你吃穿,你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吧。」
身边人的嘲笑声越来越大:
「一个养女而已,还想飞上枝头变凤凰,你全身上下哪一点比得上曼芸啊!」
「养女就该有养女的本分,没让你磕头谢恩就不错了!」
磕头谢恩……
现在这个时代还有这个规矩吗?
看来还是我们当初不够努力。
「大家不要吵了。」
林曼芸从位置上站起来,优雅矜持,高贵纯洁,大家一下子就闭嘴了,不少男生露出了少年怀春独有的表情。
「姐姐她不是故意这样的,她十七年都生活在乡下,一时间适应不了我们的生活,会做点傻事也很正常。」
说着看向我,笑得温柔:
「我已经原谅她了,大家都是同学,我希望大家和睦相处。」
不少人打抱不平:
「曼芸太善良了,才会让乡下野丫头动了心思陷害。」
林曼芸充耳不闻,微笑着看向我身边的女生:
「菁菁,我都不在意了,你就原谅她吧。」
立刻引来一波心疼。
那个来找我麻烦的女孩——陆菁菁双臂环胸,看着我冷哼一声:
「看在曼芸的面子上,好吧,我原谅你了。」
我的罪名很快成立,又很快被洗刷干净。
我站在原地,不发一言。
我原本不想和这些小孩子斗争,因为我早就过了小打小闹的年纪。
可是这种情况太熟悉了。
他们的嘴脸,让我忍不住回忆起卢沟桥走失的两名士兵。
而据我昨天的调查,他们至今没有道歉。
我看向陆菁菁,这个中日混血的女孩,拳头紧紧握起。
我好像犯了个错误。
不能因为敌人幼稚就放松警惕,我的祖国曾经吃过这样的亏。
我还要在这座国际学校里学习很长一段时间。
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就从现在开始吧。
「你凭什么原谅我?」
一句话,把陆菁菁问蒙了。
4
陆菁菁冷笑一声:「怎么?那我不原谅你?」
我一把抓住她的头发,强迫她看着我:
「我问你有什么立场做原谅别人的人?」
「你干什么?」陆菁菁睁大了眼睛。
因为她发现一直以来被欺负了只会哭的乡下野丫头,现在让她挣脱不开。
我曾经和敌人拼过刺刀,这个小太妹算什么。
下一秒,陆菁菁的脸就被我按在课桌上:
「我告诉你,有资格原谅的只有我一个!而你不配!
「你不是喜欢在我课桌上写字吗?好啊,今天不用你这张脸把桌子擦干净,就别想被原谅!」
擦了粉底的脸被我摩擦的姹紫嫣红,那些污秽不堪的字眼很快印在了她的脸上。
「这样才有点道歉的样子。」
我微笑着看着她。
教室乱作一团,林曼芸捂住嘴巴:
「姐姐!你怎么可以对同学这个样子!」
我冷冷瞥她一眼:
「妹妹倒是很知道心疼人,既然如此,看到姐姐课桌上这些字,怎么只知道在自己座位上坐着呢?」
「我……当然是……」
林曼芸眸中有些惊愕。
原来的林青青是不会反驳的,所以林曼芸根本没有遇到这种情况。
她只会哭,只会受人欺负。
像那个列强规划我脚下这片土地的时候,那个孤立无援的祖国。
「好了!」
一个高个子男生站了起来。
根据记忆,这是班长顾允铭,也是我从小家里给定下娃娃亲的对象。
只是很可惜,他眼里只有林曼芸,没有我这个「养女」。
「快上课了,都在这里闹什么!」
他冷冷睨过我,看向陆菁菁:
「去洗干净,以后别玩的这么幼稚。」
说着看向林曼芸,眼神瞬间温柔了许多:
「回去坐着吧,这里有我。」
顾家似乎是这个贵族学校里数一数二的存在,顾允铭在这里也几乎是说一不二的。
高门大户中的少爷小姐,都很会审时度势,面对家室比自己丰厚的,大多会给面子。
顾允铭一出面,局势很快就被控制了下来。
林曼芸回到座位坐下,顾允铭看了我一眼:
「自己把课桌擦干净。」
那其中是说不尽的鄙夷。
从我回来第一天,他就不喜欢我。
不喜欢我的粗鄙,不喜欢我的品味。
不喜欢原来的林青青喜欢他。
可是,记忆里,林青青只是希望交好多好多朋友而已。
5
放学后是我值日。
但是从其他同学负责的区域来看,我负责的区域是他们的两倍。
我转头找到了顾允铭。
「哦,另一块区域是曼芸的,她有点事,你就替她做了。」
「不做。」
顾允铭愣了愣:「你说什么?」
我淡淡的:「我说我不做。」
「林青青,其实你今天做的事我完全可以给你记过,不是曼芸原谅你,你以为这件事可以压下去吗?」
我一挑眉。
顾允铭双眸中,是我见过的很多上位者都会有的傲慢。
他自认为高我一等。
不仅仅是因为身份阶级,也因为在情感上,过去的林青青总是卑微的那一个。
可惜我从始至终都未放弃过阶级斗争。
「你不做有的是人帮她做,但是如果你做了,我或许会多喜欢你一点。」
「你?」
我看着他,不紧不慢笑了笑:
「同学,我为什么要你喜欢?我又不喜欢你。」
顾允铭愣了愣,转而挤出一抹不屑的笑:
「你……呵!你这种人,也配喜欢我吗?」
「那你为什么要拿你的喜欢要挟我值日呢?你的喜欢是什么珍贵物件吗?」
我语气平平淡淡的,但是顾允铭噎住了。
我拿起拖把转身就走:「林曼芸做不了就让她忙完了做,不行就你来嘛。」
身后传来一声钢笔狠狠摔在地上的声音。
我知道,顾允铭生气了。
卧底在敌方高层那么多年,我见过太多公子哥,其中不乏顾允铭之流。
自诩身价高贵,目空一切,拜高踩低,将下位者的一切视作自己的消耗品。
习惯于下位者的奉承,一旦被忤逆,便会恼羞成怒。
我喜欢的,怎么会是这种人。
我经过走廊,抬头看着蓝天。
我真正的爱人,早就绽放在了空中,以他残躯化烈火。
6
估计是对林青青有意见,她负责的区域总是没人愿意打扫的卫生间。
刚一靠近门,里面就传来怒骂:
「今天就是你给那个土包子通风报信的是不是?真以为我们几个不知道啊?」
女孩的声音在颤抖:「不是……不是我……」
「去你妈的!不是你那个土包子怎么知道我们在门上放了水盆!你让我们少看了那么一场好戏,你真该死啊你!」
「跟她废什么话!衣服扒了!」
……
卫生间里,那个刘海快要遮住眼睛的女孩校服被人撕扯着,整个人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不要!你们不要这样!我妈妈还等着我回家卖包子!」
嗤笑声传来:
「卖包子的也配来我们这学校?真当我们这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来的?」
「好好教训一顿,让她知道她和我们的差别!」
泪水模糊了女孩的脸,她疯狂嘶吼大叫。
按理说这个叫声,外面的人是听得见的。
可是大家都若无其事的来来往往,对卫生间里的一切充耳不闻。
有几个男生特意绕开了去别的楼层上厕所。
那一瞬间,记忆中的伤痛与现在女孩的脸重合。
我见过姑娘们被当街扒光衣服凌辱,敌军不管她们的惨叫,一声一声的「花姑娘」中包含了无尽的贪婪。
见过誓死不从的姑娘被一刀了结性命,衣不蔽体的躺在路上无人收尸。
见过被欺负的怀了孕的女子被强迫做四脚牛,然后因为体力不支倒在尖刀之上,她们抱着肚子惨叫,死在敌军们的嘲笑声中。
她们的哭喊隔着百年与眼前的景象重合,那些录像的人脸上的笑容像极了那些敌军。
我一脚踹开了门。
为首的那个是班里的刺儿头,家里是做海上贸易的,没人敢惹。
「看什么看,滚出去!」
他不耐烦。
我一记飞踢踹在他手腕上,踹掉了正在录视频的手机。
「你是不是想死!」
放在过去,林青青大概的确是想死了。
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有着不凡的家世,只有那个被欺负的女孩家庭中途没落,成了这座贵族学校中少有的穷人。
我扫视了这些人一圈,冷笑一声:
「果然,你们这种人不管过去多久都是一个样子。」
女孩被我护在身后,拉着我衣袖的手在颤抖:
「你……你打不过他们……」
她没说错,为首的那个人叫杨奉行,小时候跟着家人出过海,练就了一身本领。
我虽然接受过武训,可这里六七个人,大概是打不了的。
「别怕,相信我。」
我冲着女孩一笑。
下一秒一拖把捅进还没冲水的马桶里,狠狠朝着公子哥们甩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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