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梦念别]番外

我娘将她的白月光带回别院那天，我爹拟了一夜的和离书。

从前，人人羡慕他被长公主看上，不费力就能享受无尽的钱财与权利。

我爹却坚持以身入局，在官场中周旋运筹。

他说，“我在乎的不是钱权，有这身份才更配得上留在她身边，有朝一日她不再需要我，我也能舍弃所有离开。”

可自从别院中多出那个男人后，我娘再没进过我们院中。

一语成谶，我爹舍弃所有辞官离开。

而撞见未婚妻和我所谓的弟弟挽手游街时，我明白我也该走了。

1.

下朝刚踏入别院就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我娘站在夏雅深父子二人身侧，冷声斥责下人道。

“本宫再看到谁敢忤逆雅深父子，便是此人今日这般下场！他们的命令便是本宫的命令！都听清楚了吗？！”

看着那具仆从的尸首，我爹身形顿住，站在原地没再过去。

许久之后才哑声说。

“你娘三年前就开始信佛连菜都只吃素食，终究还是为他破了杀戒。”

看着我娘护着夏雅深父子二人的模样，我不禁想起了幼时我与父亲被下人欺辱。

那时我爹在朝中脚跟还未站稳，别院内所有人瞧不起我们。

下人拎着剩菜剩饭给我们，骂我爹是吃软饭的，骂我是个野种。

我哭着跑去告诉我娘，与她哭诉了下人的欺凌。

我娘眼皮都没抬一下，冷冰冰地说。

“没用的废物只配被欺负。”

没有得到我娘任何庇护，我爹抚摸着我的头说，

“阿千，是爹对不住你，让你跟着爹一起受牵连了。”

当时的我还不懂那是什么意思。

直到听我爹提起我娘对夏雅深这个初恋情人难以忘怀时，才明白这句话的涵义。

我与我爹的目光一直追随着我娘进了夏雅深的别院，我爹深沉地问，

“你娘有多久没来看过我们了？”

我不假思索地回他，“夏雅深父子二人回了别院之后便再没来过，算下来已有两月时间。”

在从前，这是很少见的事情。

我与我爹在院中等到了下午太阳落山，我娘还是没有来。

她忘了今日是我的生辰。

也忘了前日派丫鬟来传话定会过来陪我过生辰。

我爹动起了筷子淡然说，“罢了，不等了，这些年也等够了。”

“你不是要去找凝婳？别误了时辰。”

我没有告诉我爹，其实宋凝婳一早便写了信来，说今日有其他事不能陪我过生辰了。

出了别院，给他留了个安静的地方。

游逛在街道上，我却看见了那个说是有事无法陪我过生辰的宋凝婳。

她正挽着其他男人的胳膊站在摊前笑得甜蜜不已，而她身边那个男人正是我娘捧在手心上的另一个儿子。

我与宋凝婳隔着人海对视。

她松开了夏飞项的胳膊朝我而来，慌张地看着我。

“阿千……”

夏飞项追了过来，见了我一脸挑衅笑了笑，

“原来是哥哥，我才来京城人生地不熟，娘让婳儿陪我逛逛。哥哥不会介意吧？”

我盯着宋凝婳红着眼质问，

“逛街需要手挽着手？宋凝婳，再过三日我便要去宋家提亲了！你真干得出来！”

她分开了和夏飞项之间的距离，连忙解释。

“阿千，不是你想得那样的，我是为了帮你挑选生辰礼物才和飞项出来的。”

“这是方才为你选的礼物，你看看喜不喜欢。”

手心被塞入一个香囊，我的心绪终于宁静了下来。

和她十五年的感情，定是我误会她了。

我的语气也软了下来，

“抱歉，是我方才冲动了。”

她摇着头扑进我怀中，“没事，长公主殿下让我陪飞项逛逛我先过去了。”

我松开了她，看她渐行渐远突然想起告知她三日后我要上门提亲，让她父母准备好庚帖。

追到她身后时，却听见她的丫鬟笑着说，

“他也太傻了，小姐随手拿一个飞项世子瞧不上的香囊送他就将他哄得团团转了。”

宋凝婳满是轻蔑冷哼说，

“一个幼时缺爱的人，我随意送个什么都当个宝似的。”

脚步沉重得像是灌了铅再也抬不动，眼中一片朦胧的雾气让我只看得见她的背影。

她头上还戴着我们的定情信物，手上还戴着我送的玉镯，可背影却是那么的坚决残忍。

提亲的话全被吞进了肚中，再也说不出口了。

2.

我爹告诉我皇上已经同意他辞官了，圣旨会在三天后下来。

我扯唇一笑对他说，“爹，我随您一起走吧，京城之内已经没有能容得下我的地方了。”

我爹搭手在我肩上，重重点了头。

今日朝堂上可谓是十分的热闹，因为我娘上了朝堂。

这些年我爹为她在朝堂上结实官员把持着朝中那股势力，才让我娘有上朝的权利。

我娘与夏雅深携手而来，对皇帝跪拜求旨，

“陛下，我想请您出面为我公证，将夏雅深父子二人写进我皇家玉牒之中，今后我别院之中所有财产归他父子二人所有。”

皇上允了她的求旨。

太监宣读圣旨时我爹有些站不稳。

二十年的时间，我娘未曾提过给我爹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

可夏雅深父子二人什么也没做，我娘立即为他们请了旨。

我爹目光深深地盯着两道跪拜谢恩的身影，声音很低，却落入了我耳中，

“她还是选择了他。”

我娘领完旨意之后在朝堂外候着，我与我爹一同走过去，她却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我们。

对着夏雅深父子二人招手笑道，

“我专程等你们下朝，今日咱们一同回别院。”

她拉着夏飞项说他的官服不合适，回去要亲自为他改良。

三人说说笑笑，看起来更像是一起生活了二十年的一家人。

看着他们上了轿撵，我爹无奈地摇摇头随我步行回去。

走到半路时，我爹忽然捂住胸口朝地坠去。

“阿千！爹心绞痛又犯了！快回去帮爹拿药来！”

我背着我爹往别院跑，天却下起了倾盆大雨。

我只得停下寻了个小厮让他去别院求娘找药过来。

我放我爹坐在屋檐下，看到不远处就是宋府。

忽然想起从前我给宋凝婳哪儿放过几颗心绞痛的药备着，以防我爹忽然心绞痛发作找不到药。

我急忙冲宋府而去，用力敲打着大门。

没一会门被打开，我焦急地说，

“帮我叫你家小姐出来！我现在有要事情与她说！”

下人轻蔑的打量我一眼，满是不屑说，

“小姐这会忙着呢，没工夫搭理你！”

见他要关门，我连忙将门撑着冲了进去宋府。

“凝婳！之前我放在你这儿的心绞痛的药可还……”

踏入她院中看到的却是她正坐在夏飞项大腿上，两人拥吻的画面。

话戛然而止，她的视线朝我投来而这次不再是慌张，扫兴地睨着我，

“不是告诉下人了，别放他进来，真是败坏兴致。”

夏飞项满是嘲弄道，

“别这样说，毕竟他才是你未婚夫。哥哥，你怎地来宋府了？这儿现在可不是很欢迎你呢。”

说完她当着我的面亲了宋凝婳的脸，而她全然没有抗拒欲拒还迎捶了他的胸口调情嫃笑。

眼前被狠狠一刺。

我来不及去指责宋凝婳与夏飞项之间的关系。

抓住她的衣角着急地乞求道，

“之前我在你这里放了几颗我爹心绞痛的药，可否现在找出来给我！”

宋凝婳嫌恶地将衣角从我手心之中抽离出来，拧着眉冷声说，

“什么药？我早扔了。”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她，无助的摇了摇头。

不可能的，她不会扔的。

那日我将心绞痛的药给她时，她放在了床榻边的木匣子之中。

她当时还说，“阿千你放心，你爹爹就是我爹爹，我会将药好好放置若是有一日需要我的时候，随时来找我便好。”

我不肯放弃苦苦哀求道，

“婳儿，就在你放贵重东西那木匣子里！你别再开玩笑了，我爹现在等着药救命呢！给我好不好……”

她烦躁地瞪着我，投入夏飞项的怀中撒娇道，

“你看他多烦，我为你做的新衣裳都给我弄脏了。”

夏飞项揽着她笑得嚣张，

“哥哥，那些药真的被扔掉了，凝婳当着我的面扔掉的。”

“对了，还有家里的药娘也辞掉了，因为我爹说不想看到院中有任何属于你和你爹的痕迹。”

宋凝婳瞥我一眼，满是嫌弃喊来了下人。

“将这人扔出宋府，此后不许他再踏入宋府的大门！”

下人架住我将我生拉硬拽扔出了宋府大门，我在大雨滂沱之中朝我爹跑去。

我打发去别院喊人过来的小厮也回来了，他怯懦地说，

“我没喊到人来，别院里的主人说了，她没空过来看这种把戏，要死就死外边。”

我爹眼角落下了几滴泪喘着气苦笑说，

“罢了……罢、了。”

我费劲地将我爹背起蹒跚往别院去，路过宋府时下人朝我吐了一口唾沫骂道，

“还以为自己是世子爷呢！不过是一个没人要的野种也敢纠缠我们家小姐！”

走过宋府红铜色墙时酸楚的眼泪止不住的掉。

六岁时，我在宫宴上被六皇子欺负是宋凝婳挡在了我的身前为我说话。

因为我身份特殊没有孩子愿意和我一起玩，她站在这道红墙下送了我一只糖人笑着说，

“那你以后就跟我一起玩了，我会好好保护你的。”

我们在一起那日我送她回府，也是在宋府墙下。

她握紧了我的手含情脉脉说，

“阿千，既然在一起便不会反悔，要一生一世携手到老，我会一直爱你、对你好的。”

再走过这堵高墙，那些回忆像是刀一般在割我的心头。

我抹掉所有痛苦与甜蜜的回忆，擦掉脸上的雨与泪往前走。

宋凝婳，是你先违背誓言的。

3.

那日的大雨让我与我爹一同大病了一场，但别院始终无人踏足。

醒来之时，宫里送来了我爹辞官远赴洛州的旨意。

我爹接过旨意一言不发与我一同收整行李，我问他，

“不和娘说一声吗？”

我爹摇了摇头，将那封和离书放至桌案上，

“不说了，我们不在对这里来说无非只是少两个厌烦的人而已。”

话才说完，鲜久未见的我娘带着宋凝婳一起踏入了院中。

我和我爹恍然愣了一下，她端了两份药来带着一份笑容说，

“听说这几日你们病了？我特地给你们熬了治疗风寒的药。”

宋凝婳望着我充满讨好地说，

“阿千，昨日之事我确实做得不对，日后我定会好好收敛我的脾气不再对你那般。”

看着她们两人这副模样，我嗤笑了声觉得装模作样。

我娘将药端过来，想要亲自喂我爹喝下。

我爹却避开了冷淡地说，

“你有何事直接说吧。”

宋凝婳也拉住我的手说了许多道歉的话，可我注意到的却是前日她手上还戴着的玉镯已经摘了下来。

那是我爹给她的传家宝，我娘又送给了我。

让我遇见了心爱的女子就给她，同她一起将这只玉镯给传下去。

还记得送她时，她高兴极了连忙套上手腕上还说，

“戴上这只镯子今后我便也是顾家的人了！我定会好好珍惜，到咱们孩子出生再传给下一代！”

可现在她的手腕上空空如也。

戴了十几年的镯子，遇到夏飞项才没几日她便摘了。

我默不作声和她分开距离，听着我娘对我爹说，

“夫君，阿千与凝婳不如退婚吧，飞项喜欢凝婳，昨晚雅深一直求我为他们赐婚，我也不好得推拒。”

她又看向我，

“阿千，你们都是我儿子我委屈了谁都不好，但飞项毕竟不是我亲生的，若是不答应怕他多想，你理解理解娘好不好？”

她话是说不想委屈谁，可明明早就偏向了夏雅深父子。

宋凝婳也随之附和承诺道。

“阿千你放心，我与他绝无感情不过是了却他一个心愿而已，我的心始终是你的。”

“过几年我就与他和离再同你成婚，绝不会辜负我们这十几年情谊。”

她们都满眼担忧的看着我和我爹，生怕我们会拒绝。

可我和我爹相视一眼，淡漠地点头，

“好，我同意。”

她们似乎也没料想到我们这么快就答应了，忙要说一些好话。

我爹将和离书放在了显眼的位置，眼神示意我拎起行李，对我娘说，

“既如此，那我和阿千便先走了。”

4.

宋凝婳见我拎起了行李，忙问，

“阿千，你和顾叔叔要去哪儿？退婚不过只是眼下缓解燃眉之急，我和你之间感情还在的！”

她有些焦急地盯着我，似乎真的怕我因为退婚而闹脾气离开。

我娘也忧心忡忡地看着我们，语气是从未有过的柔和，

“夫君，我会为阿千找一份好亲事的，你和阿千拎着行李这是要去哪儿？”

我爹装作无事发生淡然自若地说，

“皇上派我下扬州处理点事情，阿千随我一起去。”

宋凝婳着急的神情平静了下来，笑着说，

“阿千，我等你回来。”

我嗤笑了没有给予她任何答复，随我爹一同出了别院。

我们定定在别院外站了一会，我爹平静地说，

“今后这个地方我们不会再踏足了。”

“上路吧爹，这里从不是我们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