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景家世交刘先生,跟景余浩就是普通长辈与晚辈的关系,看他出手也是主要针对景家人,应该跟景余浩本人没什么仇怨。
那他为什么要害景余浩?
许念初他们想让他出手对付景余浩,可操作性太低了。
只能是想办法引出他本来的仇怨对象,让他再次出手。
他仇恨谁呢?是景余浩的父亲,还是他的母亲?
都有可能,但是目前还在世的,也只有景余浩的父亲了。
“我爸?”景余浩下意识否定,“不行,我爸被他害得到现在还在医院昏迷没醒。”
“你不能让他知道真实情况。”许念初道,“他如果知道你家现在够惨了,那么可能不会再出手,我们要让他觉得还不够惨,这样才能诱他出手。”
景余浩道:“可是他昨晚去医院看过了,知道是重伤……”
“那么今天你就给他打电话说,你爸醒了,伤没有那么严重。”
“他会信吗?”
“信不信你也得试试。”许念初反问,“还是说你有别的办法?”
景余浩沉默,他确实没有。
许念初放缓声音:“等我们准备好,试试便知,你不必担心他真的会对你父亲造成伤害,我会在现场随时注意情况。”
景余浩咬咬牙:“好,都听许小姐的。”
车子行驶到碧涛院门口,车牌号是陌生的,保安出来询问,许念初摇下车窗:“是我。”
保安对许念初这张脸印象深刻,连忙放行。
景余浩吃惊:“你是这里的业主?”
许念初思索了下:“勉强算是?”
景余浩:“孟家竟然在这里买了房子?不是说这个小区的别墅有钱也买不到吗?”
许念初道:“跟孟家没有关系,我之前是暂时住在孟家。”
景余浩想问“你不是孟家大小姐吗”,但是他看许念初提起孟家时不冷不热的样子,就没有问出口。
他想起昨天孟烟订婚宴上她艳惊四座的盛况,有意哄她高兴,便道:“说起孟家,还有个好玩的事情。昨天的晚宴,你来之前,一帮混不吝的在那拿你起哄,你来以后他们都傻眼了,反应特别好笑。”
许念初却问:“他们起哄什么?”
景余浩噎了一下,含糊道:“就是……就是说你从山村里回来的,肯定不好看不懂礼仪什么的。”
许念初毕竟是个女孩子,他怕她听了难受,有意省略了难听的话,大致概括了一下,就重点讲那些人见了她以后如何如何惊艳,如何如何打脸。
“前面起哄的人不多,后面还全都悔得肠子都青了,那叫一个解气。”
许念初听完笑了一声,道:“幸好不多,不然我以为帝都的二代圈子都完蛋了呢。”
景余浩一愣。
许念初说:“昨天因为是我,所以他们说出去的话都烟消云散了,像个玩笑一样没一点影子,要是换个人呢?”
“难道如果不是我,而是一个其他什么人,从小被抱错,在山村里长大,长得不好看,不懂他们所谓的贵族礼仪,就活该被嘲笑吗?”
“普通人因为不好看,因为不懂虚头巴脑的东西,因为活得姿态太难看,因为没有像他们一样顺风顺水,就应该被鄙夷?”
“依我看,他们还不如某些生在山村里的人,起码那些山里人,从小看得见世间百态,有同理心,也懂怜悯,站在那就是个堂堂正正大写的人字。”
“因为投胎投的好,就自诩名门上流,觉得自己高人一等,如果这是二代圈子里的普遍习气,那我看他们离家族破败也不远了。”
许念初语气并不激烈,甚至语速还有点慢,但每个字都像一把锋利的匕首,扎在那些高傲自大肮脏的世俗里。
景余浩突然无言以对。
他没有参与那些人的起哄,但是他也没有觉得那些人的言行有什么大错。
他生在这个圈子里,也一直混迹于这个圈子,是利益既得者,有些认知早已被潜移默化。
但许念初呢?
她其实并没有吃亏,甚至完全可以洋洋得意,因为她明明才是昨天那场无声战役的胜利者。
但为什么,她身上没有半点因为地位飙升带来的骄矜,也没有半点跨越阶层时应有的胆怯忐忑。
她既不因为自己曾经成长于乡村而觉得低人一等,也不因为自己骤然间成为富家小姐而飘飘然。
她如此清醒、冷静,直指这个圈子的弊病。
景余浩握在方向盘上的手指紧了紧。
这一刻,他内心深处生出一些复杂的情绪,可能是羞愧,也可能是茫然,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他只是觉得自己这些年实在过得浑浑噩噩,明明比许念初年纪还大一些,却全然没有自己的认知思考。
他是生在富贵窝里不知天高地厚的井底蛙,一直只看得见头上那片小小的天空,身边的人怎么说,他就怎么想。
然而他其实已经成年了,如今他母亲亡故,父亲躺在病床上,仇人还逍遥法外,他却一筹莫展。
如果不是遇见许念初,他可能等到自己被害死了都茫然不知。
就像许念初说的,其实他们这群人只是投胎投的好。
“到了。”许念初出声打断他的思绪,“你在车里等我,我马上就出来。”
景余浩应了一声。
等许念初进了院子,他认真一看,才发现眼前这处竟然是碧涛院的中心地段。
景余浩愕然。
碧涛院是傅氏旗下开发的房产吧?许念初到底是什么来历,不光在这里拿到了房子,还住在C位?
另一边,许念初下车后拎着包直接往主院走去,在花园里碰到孟管家,打了声招呼。
“孟叔,傅晏行在吗?”
孟管家笑道:“在会客厅看书呢。”
许念初便转道去了会客厅。
她推门时,傅晏行听到动静回头,看了一眼时间:“你上完课了?”
许念初说:“翘课了。”
她把景家的事情给傅晏行说了一遍。
傅晏行听了以后问:“你既然中途回来,想必是有什么事情我可以帮忙?”
许念初眼里带上笑意:“就喜欢你这种聪明人。”
她把自己买的黄纸拿出来,现场做了一个符咒,然后折好递给傅晏行:“没别的事情,就是劳你拿上五分钟。”
傅晏行不知道在想什么,心不在焉的,没有直接拿走符咒,而是伸手握住了许念初的手指。
许念初:“……?”
傅晏行握了一下发觉不对,手指一僵,立刻收回手,飞速捏住符咒往手心一放。
“不好意思,我刚有点走神。”
“没关系。”许念初倒是没放在心上,“难得见你发呆,想什么呢?”
傅晏行想,没有难得,自从遇到她以后,他总是在发呆。
刚才他听许念初说“就喜欢你这种聪明人”,也不知怎么,因为前面那几个字——“就喜欢你”而晕头转向了几秒钟。
他情不自禁,不是,他鬼使神差的,手就伸错了位置。
“我……”傅晏行随口找了个借口,“我在想你说的那个刘先生,也不知道他是从哪找的阴损办法,会不会和傅家的事情有关。”
许念初音眉:“你怀疑你那个堂叔找来害你的人,跟景家这件事有关系?”
她摇头:“我看他们手法不同,不太像一个人。”
傅晏行说:“那就好,你最近没有遇到什么奇怪的事情吧?”
许念初笑:“放心,没有。就算对方真遇到我,也是他倒霉。”
傅晏行“嗯”了一声,神色温和:“我堂叔那边的事情牵扯的比较多,所以需要慢慢处理,他找的具体是谁还没挖出来,到时候找到了我告诉你。”
“好。”许念初挑眉,“到时候我就带着你的紫气去报仇。”
傅晏行唇角上翘:“紫气这么有用吗?那我多分你一点。”
许念初刚想说“我每天从你这吸到的就够用了”,就看到傅晏行话音一落,浓厚的紫气扑面而来。
许念初惊异道:“你……”
傅晏行竟然说给就给,不是玩笑话。
傅晏行看不到气流,问:“怎么了?”
许念初眼睛一弯:“没什么,我想说你真是个好人。”
突然接到好人卡的傅晏行:“……”
这是什么意思?
许念初见时间差不多了,就把符咒收回来看了看,看到黄纸上氤氲着一层薄雾似的浅紫色,满意地装进包里。
“成了,回头景家的事情解决后,让景余浩给我打钱,分你一半。”
傅晏行笑道:“那我就坐等收钱了。”
“咦?你不应该说那点钱你不需要,都给我吗?”
傅晏行低声道:“你给的……钱,我想要。”
许念初没听出异常来,还和他开玩笑:“是不是都是往外撒钱,没从谁手里拿过钱?”
傅晏行:“马上就有了。”
许念初笑道:“那你等我。”
她踏出房门后又倒退两步,回头补充:“对了,我晚上回来吃饭,记得给我留菜。”
没等傅晏行回应,她就走远了。
留下傅晏行一个人拿着书静坐在原地,他眼神定在门口,似乎能把门槛看出花来,半晌后才微微笑了一下。
许念初回到车里,看到景余浩时惊了惊:“我就进去这么一小会儿,你怎么像哭了一场?”
景余浩眼周发红,眼睛里都是血丝,神色极度难看。
他恨恨道:“姓刘的刚给我打电话,假惺惺地问我情况,还说要亲自去医院看看,被我拒绝了。”
许念初感叹道:“他不是假惺惺,他是不放心。”
“看来他是真的很恨你父亲啊,都到这种地步了,他还要亲眼看看结果。”
景余浩这才反应过来,越发气得浑身发抖,一拳重重砸在方向盘上,难得爆粗口了:“草!我真的想不通,我爸对他那么好……”
许念初:“你到时候可以亲自问问他。”
她系好安全带:“调整一下心情,我们现在去医院,等到了医院你就给他打电话。”
两个人今天一直跑来跑去,到了医院时已经下午了,刚进景余浩父亲的病房,许念初电话就响了。
她看了一眼,居然是方才见过的傅晏行。
“喂?”
傅晏行低沉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刚忘了问你,你是不是没吃午饭?”
“唔。”许念初仿佛被抓到了小辫子,“我还不饿,等下吃。”
傅晏行想了下:“你已经到医院了?”
“对,所以现在不太方便,我晚上回去再吃。”
傅晏行没说什么,把电话挂了。
许念初以为他默许了,就把这件事抛之脑后,开始往外掏符咒。
“这个,拿去化在水里,想办法喂给景先生。”
景余浩的父亲躺在床上,整个人的气色看起来都浑浊阴晦。
景余浩依着许念初的指导做了以后,发现父亲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变好了。
许念初又递给他一个符咒。
“这个,贴在景先生心口。”
“心口,心脏在左边,你往哪放呢?”
景余浩赶紧把手从右边挪到左边,尴尬道:“有点紧张。”
许念初安慰道:“别紧张,不会出现意外的。”
景余浩就看着她不知道在半空中做了什么手势,然后点了根香,把香放在父亲的床头,那支香竟然毫无依靠的独自立着燃烧。
他大受震撼:“这、这是怎么做到的?”
许念初跟他讲不清楚,随口敷衍:“反重力操作。”
景余浩:“……”
居然可以用科学知识解释的吗?
许念初:“给那位刘先生打电话吧,就说你父亲醒了,如果他要来看,就跟他说还需要静养两天,让他过两天再来探望。”
景余浩强行压住恨意,尽量语调如常地通话。
“是的,医生说只是受了惊吓,其实并不严重,趁机养养身体有好处。”
“今天算了吧,刘叔昨晚刚来看过,太辛苦了,再说我爸也需要静养两天,刘叔要是后天有空再过来。”
“嗯嗯,好的,谢谢刘叔。”
景余浩忍得脸色铁青,挂了电话后唾了一口:“畜生!”
许念初拉了把椅子坐下:“好了,我们现在需要做的就是等了。”
她指了指景余浩父亲床头的香:“什么时候香气乱了,什么时候就证明对方动手了。”
景余浩听见她刚才打电话提到吃饭的事情,歉意道:“今天让许小姐一直陪我饿着肚子,实在不好意思,许小姐想吃点什么吗?我订个外卖或者叫人去店里买?”
许念初说:“不用,我……”
她拒绝的话还没说完,敲门声响起。
景余浩过去开门,门口的人问:“请问许小姐在吗?这里有两份汤送到。”
与此同时,傅晏行给她发了条信息。
“不方便吃饭的话,喝点热汤暖暖胃,订了两份,不用因为自己吃不好意思。”
许念初怔了一下,然后笑着摇摇头。
“拿进来吧,是我们俩的饭。”
景余浩把两个包装严谨的保温桶拎进来,好奇道:“这是你哪个朋友准备的吗?这么周到。”
周到?
傅晏行这个人,妥帖的时候确实让人挑不出一点毛病。
许念初心头微暖,含笑道:“是……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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