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雨下个不停,刘家豆花铺里灯火昏暗。
刘家豆花铺其实早已不卖豆花了。
这铺子是我公公的,早些年他也曾穿街走巷的做过卖货郎,什么东西都卖,后来也不知怎么的,心思活泛了些,跑去川府之地,去学来了豆花的制作工艺,两三年后又回到老家县城摆摊,因豆花入口柔如棉花,各种佐料咸辣清香爽滑利口,有不少人来捧场,生意是越做越红火,公公后来不仅开了间店铺,还雇了几个伙计,直到公公后来因意外去世,刘家豆花铺才又停止了营生,日子这才淡了下来。
我十三岁那年,就进了刘家,那时候我公公就已经不在了,不对,我不是进了刘家,而是被卖进去的,被我的父亲兴高采烈地就给卖了。
我的父亲是一个赌鬼,为了赌钱,曾要把我的母亲卖进勾栏里,后来我母亲以死抗争,吊死在我家的房梁之上。
我父亲从此也曾发誓要悔改,绝不再赌,可没过一年就又进了赌场。
这次他又没钱了,不过刘家发话愿意出五两银子买下我,给刘家大郎做儿媳,我父亲乐得牙花子都没了,连看我一眼都欠奉,扭头又进了赌场。
就这样我嫁进了刘家。
其实刘家这几年日子也很难过,自从我公公去世之后,家里就剩下两个还未成年的儿子和一个三岁的小女儿,全靠我婆婆独自操持着,对了,还有一个年迈的祖母在床上躺着。
刘家买下我,一则是大郎也十七岁了,到了娶亲的年纪,二来也是想找个手脚麻利的女人,可以帮忙洗衣服做饭,照顾一家老小。
婆婆因为早年间跟着我公公起早贪黑的磨豆子做豆花,身子本来就就虚,后来生小姑子的时候又受了寒,所以成天腰腿疼痛难忍,身子骨一直不太好。
还好刘家大郎跟二郎都很争气,大郎喜文,上过私塾,是个喜欢读书的清秀少年,每天晚上都会挑灯看书,他已经考上了童生,本来是刘家可以一飞冲天的希望,可惜大郎自幼体弱多病,后来更是染上了肺痨,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因为身体原因,他也无法再继续考试了。
二郎喜欢练武,他刚满十五岁就从军去了,现在正在军队中服役,时不时地会有书信从前方传来报个平安。
虽然我每天都没有空闲时候,不仅要洗衣做饭还要照顾祖母,给婆婆的膝盖和腰部敷上草药,最后还要哄我地小姑子睡觉,但是我却已经很满足了。
父亲给我的那个家,总是烂糟糟的,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我就算想收拾都没法收拾,还不时的有人去我们家讨债,一个个五大三粗的威胁我,要把我卖到青楼去抵债,我过够了每天都担惊受怕的日子。
在刘家至少我心里是安静的,而且刘家人对我都很好,刘家大郎每次都到我都会带有一种愧疚的眼神,他知道自己的身子坚持不了多长时间了,觉得自己给不了我幸福,但其实我真的很满足,刘家的一切都让我觉得无比舒心。
我还在大郎的帮助下,学会了写自己的名字,认识了不少字,虽然写字写的很丑就是了.....
两年后,大郎的病情愈发严重了,我婆婆看在眼里,她知道大郎撑不了太久了。
一日,婆婆拿给我一个玉镯,问我愿意嫁给大郎做媳妇么?
我当然没意见,不过大郎却不愿意,他那时候已经病得很厉害,已经到了没说完一句话就会咳出血的地步了,他强忍着不适跟母亲说:“娘,你不要再耽误锦娘了,她如花似玉的年纪何苦要嫁给我一个将死之人,其实我一直拿她当我的妹妹啊。”
婆婆听完已经泪流满面,埋头痛哭,老天为何要苦苦捉弄他们刘家,她送走了自己的丈夫,如今却又要送走自己的儿子,自己上辈子究竟做了什么孽啊。
我一边抹泪一边劝着婆婆,“婆婆你放心,我愿意嫁给大郎的,你们当初买下我不就是要我给大郎做媳妇的吗?”
婆婆止不住的哭,“锦娘,我们刘家对不住你啊......”
“没关系的婆婆,我已经很知足了。”
最后我还是跟大郎结亲了,不过却是刘家二郎是代替他哥跟我拜的堂,因为大郎的身子已经虚弱的不能下床了。
这还是我嫁进刘家以来,第一次看见参军的二郎。
跟他哥哥俊秀的相貌相比,倒是多了几分英武,一双眸子,深遂而黑亮,仿佛世间万物都映人那一双眼中,却又似世间万物全沉人其中,深不见底。
其实二郎当时参军的时候还未满十五岁,是我公公谎报了年纪硬塞进去的。
跟大郎的读书人的儒雅气质不同,二郎从小就贪玩多动。
如今小姑子都五岁了,我还在带她数鸭子唱儿歌呢,据说二郎五岁的时候都已经知道上树掏鸟窝,下河摸鱼虾了,之后再长大一点更是跟着县城里的流氓们一起鬼魂,从不让人省心。
我是听我婆婆说的,有一天夜里,他们老两口正在床上睡着,突然院落中一阵乒乓乱响,随后二郎就跌跌撞撞地冲进了屋子,他的衣衫上溅的都是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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