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越野车的引擎声,像一头蛰伏的猛兽,低吼着碾过深秋午后的宁静。
引擎的轰鸣低沉而富有穿透力,震得路边的梧桐叶簌簌发抖,枯黄的叶片打着旋儿,轻飘飘地落在布满青苔的石阶上。影视城的喧嚣被车轮卷起的风甩在身后,鎏金的广告牌在视野里渐渐模糊成一片晃动的光斑,簇拥的粉丝的尖叫声、闪烁不停的聚光灯、还有那些裹挟着名利与欲望的风,都随着车子的驶离,一点点淡去,最终消失在蜿蜒的路尽头。
洛桑坐在副驾驶座上,双手死死攥着米色风衣的衣角,指尖用力地掐进柔软的布料里,留下几道深深的褶皱,久久没有平复。她的目光落在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成了模糊的色块——枯黄的梧桐叶层层叠叠铺满了人行道,临街的奶茶店门口挂着叮当作响的风铃,甜腻的奶香混着焦糖味飘出很远,一对年轻情侣手牵着手,男生将围巾细心地绕在女生脖子上,两人笑闹着走过斑马线,阳光落在他们身上,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
这些寻常的烟火气,却像一根根细密的针,轻轻刺着她的神经。
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发慌。
她偏过头,余光瞥见沈辰握着方向盘的手。骨节分明,指腹带着一层薄薄的茧,是常年握剧本和方向盘磨出来的。他的手指修长,手腕上戴着一块简约的黑色手表,表盘上的指针无声地转动着,像是在丈量着两人之间沉默的时光。他的侧脸线条冷硬流畅,下颌线绷得很紧,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疏离感,阳光透过车窗,在他浓密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阴影,遮住了眼底翻涌的情绪,让人看不真切。
五年了。
她已经五年没有这样近距离地看过他。
时间像是一把锋利的刀,将他们的人生切割成了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如今的沈辰,是站在娱乐圈金字塔尖的影帝,是无数粉丝心中遥不可及的月光,他的名字出现在各大颁奖礼的舞台上,他的海报贴满了城市的大街小巷,他随便一条动态,就能引爆整个热搜。而她,只是一个挣扎在底层的娱乐记者,说好听点是记者,说难听点,就是个见不得光的狗仔。拿着微薄的薪水,为了一个独家新闻,能在寒风里蹲守半宿,能在暴雨里追着车子跑,能被人指着鼻子骂“偷窥狂”。
他们之间,隔着的岂止是五年的时光。
是云泥之别,是天差地别。
车子驶离了车水马龙的主干道,拐进一条蜿蜒曲折的小路。路面由青石板铺成,坑坑洼洼,布满了岁月的痕迹,车轮碾过,发出“咯噔咯噔”的声响,像是敲在洛桑的心上,一下,又一下,沉重而清晰。两旁的梧桐树高大挺拔,枝桠交错,在头顶织成一张浓密的网,阳光透过叶隙,洒下斑驳的光影,碎金似的落在沈辰的发顶,也落在他紧抿的唇上。
洛桑的眉头微微蹙起。
这条路,她似乎有几分模糊的印象。像是被尘封在记忆深处的旧胶片,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却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透出一点微光。
她记得,这条路的尽头,有一家小小的私房菜馆,菜的味道很好,尤其是红烧肉,甜而不腻,入口即化。
记忆像是潮水,汹涌而来。
车子七拐八拐,轮胎碾过青石板的声音渐渐放缓,最终停在了一条僻静的老巷子里。
巷子很窄,仅容一辆车勉强通过,两侧的墙壁挨得很近,抬头只能看到一线狭长的天空。青瓦白墙的老房子错落有致,墙体上爬满了爬山虎,深绿的叶子在秋风中轻轻摇曳,像是给斑驳的墙壁披上了一层柔软的毯子,偶尔有几片泛红的叶子夹杂其中,添了几分秋意。墙角下,几株不知名的小花倔强地开着,星星点点的紫色,在萧瑟的秋意里,透出几分鲜活的气息。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桂花香,甜而不腻,还有老房子特有的潮湿气息,混杂着泥土的芬芳,闻起来让人莫名的心安。
洛桑推开车门的动作顿了顿。
巷子的尽头,有一家小小的私房菜馆。木质的门楣上,挂着一块深棕色的木牌,上面用毛笔写着三个娟秀的字——旧时光。木牌的边缘已经有些磨损,油漆剥落,露出里面浅棕色的木头纹路,透着岁月的痕迹,像是一位历经沧桑的老人,沉默地守着这条老巷。
洛桑看着这个名字,心里像是被什么柔软的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酸涩的滋味瞬间蔓延开来,从心口一直漫到鼻尖,眼眶微微发热。
旧时光。
多么贴切的名字。
这里的一切,都像是被时光按下了暂停键。青石板路上的青苔,湿漉漉的,踩上去有些打滑;老房子上的瓦当,刻着精致的花纹,积着薄薄的灰尘;墙角下的野草,肆意生长着,还有那家小小的菜馆,烟囱里冒出袅袅炊烟,带着一种慵懒而温暖的气息,和外面那个喧嚣浮华、瞬息万变的娱乐圈,格格不入。
沈辰熄了火,引擎的轰鸣声戛然而止,周遭的宁静瞬间涌了过来,像是潮水般将两人包裹。他推开车门,动作流畅而自然,黑色的风衣下摆被风吹得扬起,露出里面白色的衬衫袖口,袖口上绣着一朵小小的银杏叶,是她当年最喜欢的图案。他绕到副驾驶座旁,靠着车门,看着迟迟没有下车的洛桑,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笑意,那双总是盛满疏离的眼睛,此刻竟带着几分柔和,像是冰雪初融的湖面。他对她扬了扬下巴,声音低沉悦耳,像是秋日午后的风,温柔地拂过耳畔:“下车吧。”
洛桑犹豫了一下。
她的手指下意识地摸了摸放在腿上的包,里面装着她的相机,那是她吃饭的家伙。昨天在影视城,她蹲守了三个小时,好不容易拍到沈辰和新晋小花苏曼曼同框的照片,却被他的助理拦下,相机也被没收了。她当时以为,她需要费尽周折,甚至可能要丢掉这份工作,才能拿回相机。没想到,沈辰会亲自给她打电话,说要请她吃饭,顺便把相机还给她。
这顿饭,或许是一场鸿门宴。
她和他之间,隔着五年前那场荒唐的误会,隔着云泥之别的身份,隔着无数个日日夜夜的思念与怨恨,根本没有心平气和坐下来吃饭的理由。
可是,相机还在他手里。她不能就这么和他撕破脸。母亲的手术费还没凑齐,这个月的房租还没交,她丢不起这份工作。
洛桑深吸一口气,推开车门,走了下去。鞋底踩在青石板上,微凉的触感透过薄薄的帆布鞋传过来,让她的心头,泛起一丝异样的涟漪。
这感觉,太熟悉了。
熟悉得让她心慌。
像是回到了五年前,那个阳光明媚的午后,他也是这样,牵着她的手,一步步走进这条老巷。
菜馆的门是虚掩着的,沈辰伸手推开,门轴发出“吱呀”一声轻响,带着浓浓的烟火气,还有饭菜的香气,扑面而来。红烧肉的甜香、糖醋排骨的酸甜、还有番茄炒蛋的浓郁,交织在一起,勾起了洛桑心底最深处的记忆。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奶奶正坐在柜台后面择菜,竹篮里放着翠绿的青菜,她的手指有些佝偻,却动作麻利地择着菜叶子,阳光落在她的银丝上,闪着柔和的光。听到动静,她抬起头来,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像是一朵盛开的菊花。看到沈辰,她的脸上立刻露出了慈祥的笑容,声音带着江南女子特有的软糯,听着格外亲切:“小辰,你可算来了。我还以为你把奶奶忘了呢。”
沈辰快步走上前,亲昵地挽住老奶奶的胳膊,语气里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像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和在聚光灯下那个疏离冷漠的影帝判若两人。他微微弯着腰,凑近老奶奶的耳边,笑着说:“怎么会忘呢?张奶奶,您做的红烧肉,我可是惦记了好多年了。”
张奶奶嗔怪地瞪了他一眼,手里的菜叶子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你这孩子,就惦记着吃。”她的目光落在洛桑的身上,眼睛一亮,像是发现了什么稀罕宝贝,连忙问道:“这位是?”
沈辰的目光,顺着张奶奶的视线,落在洛桑的脸上。阳光透过窗棂,落在他的眼底,漾起一层温柔的涟漪,像是湖水被投入了一颗石子。他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浅的笑意,语气轻柔得像是怕惊扰了什么,一字一句地说:“她是……我的朋友。洛桑。”
朋友。
这个称呼,轻飘飘的三个字,却像是一把锤子,狠狠砸在洛桑的心上。
她的心,微微一沉,像是坠入了冰窖,瞬间凉了半截。
是啊,朋友。
除了朋友,他们还能是什么呢?
仇人吗?似乎不够格。爱人吗?更是天方夜谭。
洛桑扯了扯嘴角,努力挤出一个礼貌的微笑,对着张奶奶点了点头,声音有些干涩:“张奶奶,您好。”
“好好好。”张奶奶笑得合不拢嘴,连忙站起身,招呼着两人往里面走,“快进来吧。里面暖和。外面风大,别冻着了。”
洛桑跟着沈辰走了进去。
菜馆的面积不大,只有四五张桌子,却装修得格外温馨。墙上挂着一些老照片,有泛黄的黑白照,也有色彩鲜艳的彩色照。照片里,有张奶奶年轻时候的样子,梳着麻花辫,穿着碎花裙,笑容明媚;有抱着孩子的妇人,坐在院子里的藤椅上,眼神温柔;有在巷子里追逐打闹的少年,光着脚丫,笑得一脸灿烂。都是一些生活中的琐碎瞬间,却透着浓浓的烟火气,让人看着心里暖暖的。
角落里,放着一台老旧的收音机,外壳已经有些掉漆,正咿咿呀呀地播放着戏曲,唱腔婉转悠扬,带着时光的韵味,在小小的空间里回荡着。
沈辰带着洛桑,坐在靠窗的一张桌子旁。桌子上铺着格子桌布,边缘有些磨损,却洗得干干净净,带着阳光的味道。窗外,就是那片爬满爬山虎的墙壁,绿意盎然,偶尔有几片叶子被风吹落,打着旋儿飘下来,赏心悦目。
张奶奶拿来一本用线装订的菜单,递给沈辰,菜单的封面是牛皮纸做的,已经有些泛黄,上面还沾着几滴油渍。她笑着说:“小辰,你看看,想吃什么?奶奶今天给你露一手。”
沈辰却将菜单推给了洛桑,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声音温和:“你点吧。看看有没有喜欢吃的。”
洛桑愣了一下,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他。
菜单是手写的,字迹娟秀,带着几分清雅的韵味。上面的菜名,都是一些再普通不过的家常菜,红烧肉、糖醋排骨、番茄炒蛋、清炒时蔬……每一个菜名,都像是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她记忆的闸门,那些被尘封的往事,汹涌而出。
这些,都是她当年最爱吃的菜。
那时候,她总是拉着沈辰的手,跑到这家菜馆,点上一桌子的菜,吃得不亦乐乎。沈辰总是笑着看着她,把她喜欢的菜,都夹到她的碗里。
洛桑的心里,泛起一阵酸涩,眼眶微微发热。
他还记得。
时隔五年,他竟然还记得,她喜欢吃什么。
洛桑的手指,在菜单上微微颤抖着,指尖的温度,像是要将泛黄的纸张烫穿。她不敢多看,怕自己会忍不住失态。她随便点了几个菜,就将菜单还给了张奶奶,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就这些吧。”
“好嘞。”张奶奶接过菜单,笑着说,“你们等着,奶奶这就去给你们做。保证还是当年的味道。”
张奶奶转身走进了厨房,很快,里面就传来了锅碗瓢盆的碰撞声,还有抽油烟机的轰鸣声,以及菜籽油下锅的滋滋声,充满了生活气息。
包间里陷入了沉默。
洛桑低着头,玩着自己的手指,长长的睫毛垂下来,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遮住了眼底翻涌的情绪。她不敢看沈辰的眼睛,怕自己会在他的目光里,泄露了心底的秘密。
那些思念,那些怨恨,那些耿耿于怀的过往,都像是埋在心底的种子,在这一刻,破土而出。
沈辰的目光,却一直落在她的身上。
他看着她微颤的睫毛,看着她紧抿的嘴唇,看着她因为紧张而泛红的耳廓,目光里带着温度,烫得她的脸颊,微微发红。他的手指放在桌子上,轻轻敲击着桌面,节奏缓慢,像是在叩击着某扇紧闭的门。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油烟味,还有时光的味道,温柔而缱绻。
“你好像,很喜欢这里?”
洛桑率先打破了沉默。她抬起头,目光落在窗外的爬山虎上,故作轻松地说,语气里带着一丝刻意的疏离。她怕再这样沉默下去,她会忍不住问出那些憋了五年的话。

“嗯。”沈辰点点头,目光也跟着她看向窗外,声音里带着一丝怀念,像是沉浸在某种回忆里,“大学的时候,经常来。那时候,没钱,就点一碗阳春面,能坐一下午。”
大学的时候。
又是那个时间段。
那个让洛桑又爱又恨的时间段。
那段时光,像是一颗裹着糖衣的毒药,甜是真的甜,苦也是真的苦。
那时候,沈辰还不是影帝,只是一个穷学生,穿着洗得发白的牛仔裤,骑着一辆破旧的自行车,载着她穿过一条条大街小巷。那时候,她还不是娱乐记者,只是一个懵懂的少女,眼里心里,都只有那个叫沈辰的少年。
他们会在图书馆里一起看书,他会偷偷在桌子底下牵她的手;他们会在操场的看台上一起看星星,他会把外套披在她的肩上;他们会在这家菜馆里一起吃饭,他会把红烧肉里最肥的那块夹给她。
那时候的日子,简单而美好。
洛桑的手指,下意识地攥紧了衣角,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那时候,你总是喜欢拉着我来这里。”沈辰的声音,像是一缕清风,轻轻拂过她的耳畔,带着一丝温柔的笑意,他看着她,眼神里满是怀念,“你说,张奶奶做的红烧肉,是全世界最好吃的。”
洛桑的心,猛地一跳,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击中了,酸涩的滋味瞬间蔓延开来。她抬起头,猝不及防地撞进他的目光里。
他的眼神,温柔得像是一汪春水,里面盛着满满的笑意,还有她看不懂的深情。那眼神,和五年前那个在阳光下对她微笑的少年,一模一样。
“你还记得?”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还有一丝连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惊喜。她一直以为,那些过往,只有她一个人记得。
“当然记得。”沈辰看着她,眼底的笑意更浓了,像是盛满了星光,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像是在诉说着一个珍贵的秘密,“我记得你第一次来这里,吃了两碗米饭,撑得走不动路,还是我背你回去的。”
洛桑的脸,瞬间红透了,从脸颊一直蔓延到耳根,像是熟透了的苹果。
那件事,她当然记得。
那是他们确定关系后的第一个周末,沈辰神秘兮兮地拉着她,说要带她去吃全世界最好吃的红烧肉。她跟着他,七拐八拐,来到了这条老巷子。那天的阳光很好,暖洋洋的,洒在青石板路上,也洒在他们的身上。
她确实吃多了,一碗红烧肉,两碗米饭,撑得胃疼,连路都走不动了。沈辰无奈地笑了笑,蹲下身,背着她,走在洒满阳光的小路上。他的脊背,不算宽厚,却很结实。他的肩膀,带着温热的温度,还有淡淡的皂角味。他还轻声哼着歌,是她最喜欢的那首《小幸运》。
那时候的风,是暖的。
那时候的时光,是甜的。
那时候的他们,是真的很幸福。
美好得像是一场梦。
可是,梦终究是会醒的。
洛桑的眼神,瞬间黯淡下来,像是被乌云遮住的太阳。她低下头,长长的睫毛垂下来,遮住了眼底的失落,声音里带着一丝刻意的疏离,像是在拒绝回忆:“都是过去的事了,提它干什么。”
沈辰看着她瞬间变冷的侧脸,眼底的笑意,一点点褪去,像是被潮水淹没的沙滩,只剩下一片荒芜。他知道,她还在介意。
介意五年前的那件事。
介意那句“玩玩而已”。
沈辰深吸一口气,鼓起了莫大的勇气,轻声说:“洛桑,五年前的事,不是你想的那样。”
这句话,他憋了五年。
整整五年。
从她不告而别的那天起,这句话就堵在他的喉咙里,日日夜夜,辗转难眠。他无数次地想,如果那天他能早点追上她,如果那天他能把话说清楚,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
洛桑的身体,猛地一僵,像是被施了定身咒,连呼吸都停滞了一瞬。她抬起头,看着他,眼神里带着浓浓的嘲讽,还有一丝连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期待。她期待着他的解释,期待着他告诉她,那只是一个误会。可是,她的骄傲,不允许她表现出分毫。
“不是我想的那样?”洛桑冷笑一声,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火,像是积压了许久的火山,终于有了喷发的迹象,“那是怎样?沈辰,你告诉我,那是怎样?是你和兄弟们的赌局,还是你大冒险的惩罚?你把我当成什么了?一个可以随意玩弄的玩具吗?”
她的声音,越来越激动,眼眶也渐渐红了。那些憋了五年的话,像是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
五年前的那个夜晚,下着瓢泼大雨。她拿着亲手做的蛋糕,想去给沈辰一个惊喜,庆祝他拿到电影学院的录取通知书。却在他们宿舍楼下,听到了他和兄弟们的对话。
“沈辰,你和洛桑在一起,不会是认真的吧?”是他室友的声音,带着几分戏谑。
“认真?当然不是。不过是玩玩而已。”
沈辰的声音,轻飘飘的,却像一把淬了毒的刀,狠狠刺进了她的心脏。
她站在大雨里,浑身冰冷,手里的蛋糕摔在地上,奶油和雨水混在一起,像是她破碎的心。雨水顺着她的头发流下来,打湿了她的衣服,也打湿了她的眼睛。她没有哭,只是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彻底碎了。
然后,她转身,离开了这座城市,没有留下只言片语。她删掉了所有的联系方式,换了手机号码,去了一个没有人认识她的地方,开始了新的生活。
沈辰看着她眼底的痛苦和愤怒,心里像是被刀割一样疼。他想说,不是的,不是你想的那样。他想说,那是兄弟们的恶作剧,他们故意藏在宿舍门口,等着看她的反应。他想说,他当时根本来不及解释,就被兄弟们拉着进了宿舍。他想说,他对她的感情,从来都是真的,从第一眼见到她开始,就再也没有变过。
可是,话到了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他恨她当年的不告而别,恨她连一个解释的机会都不肯给他。可是,当他看到她眼底的泪水时,他的那些恨意,又都烟消云散了。
他不想再和她吵架了。
他只想,好好地和她吃一顿饭。
沈辰的语气,软了下来,带着一丝妥协,像是在安抚一只受伤的小猫:“算了,今天不说这个。吃饭吧。菜应该快好了。”
洛桑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样子,心里的火气,更盛了。
他就是这样。
永远都是这样。
话只说一半,让人猜不透,也让人抓狂。
洛桑别过头,不再看他,目光重新落回窗外的爬山虎上,眼底的光芒,一点点熄灭,只剩下一片死寂。
包间里的气氛,再次陷入了尴尬的沉默。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浓的火药味,一触即发。
很快,张奶奶就端着菜走了进来。
一盘色泽红亮的红烧肉,肥瘦相间,酱汁浓稠,散发着诱人的香气;一盘酸甜可口的糖醋排骨,裹着晶莹的糖霜,让人垂涎欲滴;一盘香气扑鼻的番茄炒蛋,金黄的鸡蛋和鲜红的番茄,色泽鲜艳;还有一盘清炒时蔬,翠绿欲滴,看着就很有食欲。菜香四溢,瞬间填满了整个包间。
“快尝尝,奶奶的手艺,有没有退步。”张奶奶将菜放在桌上,笑着说,眼神里满是期待。
沈辰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肥瘦相间的红烧肉,放进洛桑的碗里。红烧肉的酱汁,红亮诱人,沾在了洁白的碗壁上。他的动作,自然而流畅,像是做过无数次一样。
“尝尝。还是当年的味道。”
洛桑看着碗里的红烧肉,心里五味杂陈。像是打翻了调味瓶,酸、甜、苦、辣、咸,一起涌上心头。
她拿起筷子,夹起那块肉,放进嘴里。
熟悉的味道,在口腔里蔓延开来。软糯的肉质,入口即化,甜而不腻的酱汁,在舌尖散开,和五年前的味道,一模一样。
眼泪,瞬间模糊了她的视线。
她赶紧低下头,假装吃饭,用头发遮住自己的脸,不让沈辰看到她的失态。泪水滴落在碗里,和米饭混在一起,咸咸的,涩涩的。
沈辰看着她微微颤抖的肩膀,眼底闪过一丝心疼。他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给她夹菜,夹的都是她喜欢吃的。糖醋排骨,番茄炒蛋,清炒时蔬,堆了满满一碗。
洛桑的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发慌。她吃不下,却还是强迫自己一口一口地咽下去,像是在吞咽着那些过往的时光。
一顿饭,吃得沉默寡言。
没有欢声笑语,没有温情脉脉,只有满满的尴尬和压抑。
张奶奶偶尔进来,看到两人的样子,也只是笑了笑,没有多问,只是给他们添了几次茶水。
吃完饭,沈辰去结了账。张奶奶拉着他的手,絮絮叨叨地说了半天,无非是让他多回来看看,注意身体,别太累了之类的话。洛桑站在一旁,像是一个局外人,看着他们亲昵的样子,心里泛起一阵酸楚。
她突然觉得,自己像是一个闯入者,闯入了沈辰的旧时光里。
走出菜馆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夕阳西下,将天边染成了一片绚烂的橘红色,像是一幅浓墨重彩的油画。巷子里的路灯,亮了起来,昏黄的光线,柔和而温暖,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像是两条纠缠在一起的线,剪不断,理还乱。
洛桑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沈辰。她的脸上,已经恢复了平静,只是眼底,还残留着一丝微红。她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递给他,信封里装着她攒了很久的钱,声音平静得像是一潭死水:“相机的钱,我赔给你。昨天不小心刮花了一点。”
沈辰没有接,只是看着她,眼神深邃,像是一潭不见底的湖水。
洛桑将信封放在旁边的石墩上,继续说道:“相机还给我了,饭也吃了。我们两清了。以后,不要再见面了。”
她怕自己会忍不住,怕自己会再次沦陷。她已经没有勇气,再去承受一次那样的伤害了。
沈辰看着她,眼底闪过一丝受伤,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刺了一下,密密麻麻的疼。他看着她,像是看着一件失而复得,却又即将失去的珍宝。
“两清?”他低声重复着这两个字,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嘲,还有一丝绝望,“洛桑,你告诉我,我们之间,怎么两清?”
他上前一步,逼近她。高大的身影,将她笼罩在阴影里。他身上的雪松香气,瞬间将她包围,让她无处可逃。
“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五年?”沈辰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无尽的痛苦和委屈,像是压抑了许久的火山,终于爆发了出来,“你知不知道,这五年,我是怎么过的?我问遍了所有认识我们的人,我找遍了所有你可能去的城市,我甚至去了你老家,可你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洛桑,你怎么能这么狠心?”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还有一丝绝望,像是一只受伤的野兽,在黑暗中嘶吼。
洛桑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她喘不过气。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被她强行忍住了。她别过头,不敢看他的眼睛,怕自己会心软。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冷漠,像是在说一件和自己无关的事:“那是你的事,和我无关。”
“和你无关?”沈辰猛地抓住她的肩膀,力道大得像是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他的眼神,布满了血丝,充满了痛苦和偏执,像是一头受伤的野兽,“洛桑,你怎么能这么狠心?五年前,你不告而别。五年后,你说和你无关?你把我当什么了?”
洛桑被他抓得生疼,肩膀像是要裂开一样。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砸在他的手背上,冰凉刺骨。
“狠心?”她哭着说,声音里带着无尽的委屈和愤怒,像是积压了五年的情绪,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沈辰,你有什么资格说我狠心?当年,是谁说的玩玩而已?是谁把我当成赌局的惩罚?我狠心?我要是狠心,五年前,我就该当着所有人的面,揭穿你!我就该让你身败名裂!”
这些话,她憋了五年。
整整五年。
每一次午夜梦回,她都会想起那句话,想起那个雨夜,想起自己摔在地上的蛋糕,心就像是被刀割一样疼。
沈辰看着她泪流满面的脸,心里像是被刀割一样疼。他松开手,后退一步,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声音里带着一丝绝望:“我没有!洛桑,我从来没有把你当成玩物!我对天发誓,我对你的感情,从来都是真的!你相信我!”
“我不信!”洛桑用力地推开他,眼泪汹涌而出,像是断了线的珠子,“沈辰,我再也不会相信你了!你走!我不想再看到你!”
她说完,转身就跑,脚步踉跄。她的风衣下摆,被风吹得扬起,像是一只受伤的蝴蝶,在昏黄的路灯下,仓皇逃离。
沈辰看着她的背影,没有再追。
他知道,他现在说什么,她都不会相信。
解释,在五年的时光面前,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沈辰靠在墙上,掏出烟盒,抽出一根烟,点燃。打火机的火苗跳跃着,映亮了他眼底的痛苦和懊悔。尼古丁的味道,呛得他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他弯下腰,胸口一阵阵地疼。
烟雾缭绕中,他看着洛桑消失的方向,眼神变得无比晦暗。
洛桑,没关系。
我有的是时间。
五年我都等了,不在乎再多等几年。
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你逃走了。
不管用什么方法,我都要把你,重新留在我的身边。
昏黄的路灯,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孤单而落寞。
巷子深处,传来收音机里咿咿呀呀的戏曲声,温柔而缠绵,像是在诉说着一个,关于等待和重逢的故事。
而那封被遗忘在石墩上的信封,在秋风中微微颤动着,像是一颗无处安放的心。

![[星光入怀予我深情]完结版免费阅读_「沈辰苏曼」全文+后续](https://image-cdn.iyykj.cn/2408/d20869e89633c9f9d31961b988e0a9e8.jp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