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浑身一抖,攥紧了擀面杖。
“咚。”
又一声。很轻,但非常清晰。像是有人用指关节,小心翼翼地敲击着他的铁皮防盗门。
不是敲隔壁的门,是敲他的门!
冷汗瞬间湿透了陈默的衣衫。他屏住呼吸,蜷缩在墙角,一动不敢动。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看着那扇门。
“咚、咚、咚。”
敲击声稍微连贯了一些,依旧不重,却带着一种诡异的耐心和节奏感。在死寂的凌晨,这声音被放大无数倍,敲在他的耳膜上,也敲在他的心脏上。
是谁?是那个邻居?他发现自己在窥探了?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陈默的牙齿开始不受控制地轻轻打颤。他想起了那个眨眼的女人。会不会是……她?
敲门声持续了大约一分钟,然后停下了。
漫长的、令人窒息的寂静重新降临。
就在陈默以为对方已经离开,刚想喘口气的时候——
“嗤啦……”
一种极其轻微、仿佛尖锐物刮擦金属表面的声音,从门板下方传来。很低,很慢,一点点地移动着。
陈默的血液都快冻住了。他死死盯着门缝。外面楼道的声控灯没有亮,一片漆黑。那刮擦声停了片刻,又响起,这次似乎高了一点,在门板中部的位置。
有什么东西,正在外面,用指甲或者别的什么,缓慢地刮擦着他的门。
陈默再也受不了了。他连滚爬爬地扑到门边,不是去开门,而是颤抖着,将眼睛贴上了猫眼。
猫眼外,是对面邻居家紧闭的深棕色房门,和空荡荡的昏暗楼道。
什么都没有。
但刮擦声,却在他凑近猫眼的瞬间,戛然而止。
陈默僵在原地,维持着那个别扭的姿势,直到眼睛发酸,楼道里依旧空无一人。声控灯始终没有亮起,仿佛黑暗本身有了生命,刚刚就在他门外徘徊。
他背靠着门板滑坐下去,擀面杖从无力的手中滚落,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惊心。
这一夜,陈默彻底未眠。敲门和刮擦声没有再出现,但那种被无形之物窥视、贴近的感觉,却挥之不去。晨光再次降临,他像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浑身冷汗,眼眶深陷。
必须离开这里。立刻,马上。
这个念头无比强烈。他手忙脚乱地开始收拾自己不多的行李,衣服、电脑、一些日用品胡乱塞进行李箱。什么押金,什么合同,都见鬼去吧。
拖着箱子,他最后看了一眼这个住了不到一个月、却仿佛耗尽了他所有胆气的小屋,毅然拉开了房门。
楼道里光线正常,空气里有隔壁传来的、寻常的早餐油烟味。一切如常,仿佛昨夜的惊悚只是他精神过敏的产物。他深吸一口气,拉着箱子快步走向楼梯。
经过隔壁那扇门时,他还是忍不住看了一眼。
门把手上,昨天注意到的那种异常干净的状态不见了。几道清晰的、带着污渍的指痕印在上面,位置很低,像是有人用沾了脏污的手,反复握过那里。而在门板靠近底部的位置,有几道新鲜的、深深的划痕,泛着金属被刮擦后的亮白色,在陈旧的门漆上格外刺眼。
陈默的脚步顿住了。他看着那些划痕,形状凌乱,但其中一道较长的,微微弯曲,首端还有个圆形的浅坑……像是一个挣扎时,用某种硬物(比如钥匙?)狠狠划上去的痕迹。
他的目光顺着那道划痕向上移动,落在猫眼上。
隔壁的猫眼,从外面看,只是一个暗沉沉的小孔。
但就在陈默凝视的刹那,那小孔后面,似乎有极其微弱的光线一闪——像是有人也在门后,正透过猫眼,无声地注视着他。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的、门锁内部簧片转动的声音,从厚重的门板后传来。
陈默浑身的汗毛瞬间倒竖!他猛地后退一步,行李箱的轮子撞在楼梯栏杆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门没有开。
但那种被注视的感觉,浓烈得如有实质,死死钉在他身上。
陈默再也不敢停留,几乎是连滚爬爬地拖着箱子冲下了楼。直到跑出单元门,站在明晃晃的阳光下,被初夏微热的风一吹,他才像缺氧的鱼一样大口喘息起来,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破胸膛。
他没有回头,拦了辆出租车,报出一个远离这里的市中心商圈地址。车子启动,将那栋灰扑扑的老楼远远抛在身后。陈默靠在车座上,闭着眼,身体还在微微发抖。司机从后视镜看了他几眼,没说话。
暂时安全了。他需要找个地方冷静下来,好好想想接下来怎么办。报警的念头再次浮现,但证据呢?一张超市小票?几张垃圾桶照片?一些邻居的模糊说辞?还有他自己那匪夷所思的“眨眼”经历?警察会受理吗?
也许,可以找个私家侦探先摸摸底?或者,从那个纹身入手?
他心烦意乱地掏出手机,想看看时间,却忽然注意到一条未读信息,是昨晚半夜发来的,来自一个不太熟悉的号码,内容只有没头没尾的一句话:
“别管闲事。别回头看。”
发送时间:凌晨三点二十一分。正是他听到敲门和刮擦声的时候。
陈默盯着这行字,一股更深的寒意顺着脊椎爬升。这个号码是谁?是警告?还是威胁?知道他看到了什么?甚至……知道他当时在门后?
他猛地抬头,看向出租车后窗。后面是川流不息的车龙,阳光炽烈,一切正常。没有可疑车辆跟踪的迹象。
但他知道,有些东西,一旦被看见,就再也甩不脱了。
那个眨眼的女人,那个脖颈有纹身的男人,那深夜诡异的声响和香气,还有门外未知的刮擦与凝视……它们已经黏在了他的生活里,像附骨之疽。
出租车在繁华的商圈停下。陈默付了钱,拖着行李箱,漫无目的地走入嘈杂的人群。喧闹的人声、明亮的橱窗、食物的香气……这些鲜活的、充满生命力的景象,却无法驱散他心底那片浓重的阴影。
他在一家快餐店角落坐下,点了一杯冰水,手指无意识地划着手机屏幕。鬼使神差地,他打开了本地的一个生活论坛,在搜索框里输入了几个关键词:“深夜剁骨声”、“奇异肉香”、“颈部纹身”、“老小区怪谈”。
刷出来的帖子大多是一些捕风捉影的都市传说或无聊灌水。他一条条快速浏览,心情越发烦躁。就在他准备关掉时,一个被淹没在角落、发布于一年多前的旧帖子标题,吸引了他的目光:
《求助:有没有人认识这种纹身图案?在线等,挺急的。》
发帖人ID是一串乱码。帖子内容很简单,附了一张模糊的图片,像是在某种昏暗环境下偷拍的,画面晃动,焦距不准。但陈默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图片上的内容——那是一截男人的脖颈侧面,皮肤上有一个深色的、复杂的纹身图案。线条扭曲缠绕,构成难以辨识的符号,中间似乎还有一个抽象的眼睛状轮廓。尽管清晰度很差,但那股邪异、冰冷的感观,透过屏幕传递过来。
和他昨晚在猫眼里惊鸿一瞥看到的,几乎一模一样!
陈默的心脏狂跳起来,他立刻点击图片试图放大,但论坛旧帖的图片质量太差,放大后更加模糊。他迅速下拉,想看看回复。
帖子下面只有寥寥几条回复。最早几条是调侃楼主是不是看了什么恐怖片。但在最后,有一条用极小字体、似乎是被论坛系统折叠或限制显示的回复,内容只有一句话,却让陈默瞬间如坠冰窟:
“别问。看见这个的,都死了。去年桂花巷那起‘无头腌尸案’,结案太快了。”
回复时间,是帖子发布后的第三天。回复人的ID,是一串毫无规律的字母数字组合,再没有其他发言记录。
陈默死死盯着那行字,“无头腌尸案”、“桂花巷”、“结案太快”……每一个词都像冰锥,扎进他的脑子里。他感到一阵剧烈的眩晕,手机差点从手里滑落。
他颤抖着手,退出论坛,在搜索引擎里输入“本市 桂花巷 无头案”。

跳出来的结果很少,只有几条一年前本地新闻网站的简短报道,措辞官方而模糊:“桂花巷某居民楼发现不明尸块,警方已介入调查”,“案情取得进展,具体细节不便透露”,“桂花巷凶案告破,嫌疑人系流窜作案,已抓捕归案”。报道里没有图片,没有具体描述,甚至连“腌尸”这个词都没有出现,只是笼统地称为“尸块”。案件从发现到所谓的“告破”,时间短得惊人。
一股凉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论坛回复里那句“结案太快了”,像鬼魂的低语,在他耳边回响。
如果……如果那个邻居,真的和一年前那起被匆匆掩盖的恐怖案件有关……
如果那个眨眼的女人,就是新的受害者……
而他,一个无意中窥破秘密的邻居,接下来会面对什么?
那个脖颈上的纹身,到底是什么标记?是一种邪恶的信仰符号?还是某种……更可怕的、用以区分“同类”或“猎物”的标识?
陈默猛地站起身,带倒了椅子,引来旁边几桌人诧异的目光。他顾不上这些,拖着行李箱,快步冲出快餐店。午后的阳光白得刺眼,他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只觉得四面八方都有无形的眼睛在盯着他。
不能回家。那里已经不再安全。他甚至不能去任何可能被联想到的亲友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