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浩带着嚣张与满足离去,那刺耳的“废柴”二字,却如同魔咒,在这方清冷的小院里反复回荡,久久不散。
林枫依旧保持着盘坐的姿势,脊背挺得笔直,如同一杆宁折不弯的长枪。但他的身体内部,却仿佛有岩浆在奔涌,在咆哮!屈辱、愤怒、不甘……种种激烈的情绪交织、冲撞,几乎要将他残存的理智焚烧殆尽。
掌心传来的刺痛感如此清晰,温热的液体顺着指缝蜿蜒流下,一滴,两滴,敲击在冰冷的青石板上,发出微不可闻却又惊心动魄的声响。这痛楚,远不及心中那被反复撕裂的伤口万分之一。
他闭上眼,林浩那轻蔑、戏谑、如同看待蝼蚁般的眼神,柳菲那冰冷、决绝、带着施舍意味的神情,柳擎那居高临下、隐含杀机的目光,还有族人们或同情或冷漠或幸灾乐祸的窃窃私语……无数张面孔,无数种眼神,走马灯般在他脑海中闪现。
最后,定格在林浩指着他的鼻子,唾沫横飞地厉喝“废柴”的那一幕。
“废柴……”
这两个字,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他灵魂最深处。
他曾是云州最耀眼的天才,十二岁炼体三重,光芒万丈,受尽追捧。然而命运弄人,一夕之间,玄脉尽碎,从云端跌落泥潭,受尽白眼与嘲讽。他以为三年的沉寂,早已将他的心志磨砺得坚如磐石,可以坦然面对一切。
但直到此刻,直到这赤裸裸的、毫不留情的羞辱当面砸来,他才明白,有些痛,并不会因为习惯而麻木,只会因为希望的重新萌生而变得更加尖锐,更加刻骨铭心!
他拥有《星辰衍道诀》,他看到了重塑武道、攀登巅峰的希望!正因为看到了这缕曙光,他才更加无法忍受依旧被钉在“废柴”的耻辱柱上,被林浩这等小人肆意践踏!
“力量……我需要力量!!”
一股几乎要冲破胸膛的呐喊,在他心中疯狂咆哮。他不再仅仅是为了复仇,为了打那些轻视他之人的脸,此刻,他更多的是为了夺回属于自己的尊严!为了能够挺直腰杆,作为一个“人”,堂堂正正地活在这世上!
他猛地睁开双眼,眼底已是一片骇人的赤红,那里面燃烧着的不再是单纯的怒火,而是一种近乎偏执的、要与命运抗争到底的决绝!
他不再满足于那缓慢汲取、涓涓细流般的星辰之力。他要更快!更强!哪怕前路是刀山火海,是万丈深渊,他也要闯过去!
《星辰衍道诀》在心中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他不再小心翼翼地引导,而是近乎粗暴地、贪婪地攫取着周遭一切可能存在的星辰能量。
白天,日曜之力本就稀薄,此刻被他强行抽取,丝丝缕缕,却带着一种灼热霸道的意味,蛮横地冲入他的经脉。夜晚尚未完全降临,但那隐于天光之后的、属于太阴与诸星的微弱力量,也被他这不顾一切的姿态引动,开始躁动。
“呃……”
剧烈的胀痛感从经脉中传来,仿佛有无数细小的针在同时穿刺。那原本温和清凉的星辰之力,在他强行加速运转下,变得有些狂暴,冲刷着他还远未坚韧的经脉,带来撕裂般的痛楚。
冷汗瞬间浸湿了他的后背,额头上青筋暴起,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痉挛。
但他咬紧牙关,牙龈甚至因为过度用力而渗出血丝,腥甜的味道在口腔中弥漫开来。他死死撑着,没有停下,反而将功法催动得更急!更猛!
痛?
那就痛吧!
唯有承受常人不能承受之痛,才能拥有常人不能拥有之力!
天色,不知何时彻底暗了下来。
浓厚的乌云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低沉地压在林家府邸的上空,仿佛一块巨大的、吸饱了水的灰色绒布,闷得人喘不过气。空气中弥漫着土腥味和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
“轰隆隆——”
沉闷的雷声由远及近,在天际滚过,如同巨兽的咆哮。
终于,豆大的雨点开始砸落,先是稀疏的几声,敲打在屋顶瓦片和院中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啪嗒”声。紧接着,雨势骤然变大,转瞬间便连成了铺天盖地的雨幕,滂沱而下!
“哗——!!”
暴雨倾盆!
冰冷的雨水无情地冲刷着世间万物,也冲刷着林枫那座没有关严院门的小院。狂风卷着雨丝,蛮横地灌入院内,抽打着那几丛倔强的秋菊,花瓣零落,枝叶狼藉。
盘坐在院中的林枫,首当其冲。
冰冷的雨水瞬间将他全身浇透,单薄的衣衫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略显清瘦的轮廓。头发湿漉漉地黏在额头、脸颊,雨水顺着发梢、下颌不断滴落。刺骨的寒意如同无数细小的冰针,扎进他的皮肤,试图冻结他的血液,侵蚀他的意志。
然而,他体内的情况,却与这外部的冰冷截然相反!
《星辰衍道诀》的疯狂运转,引来的不仅仅是平日感应的星辰之力!在这雷雨交加、天地能量剧烈动荡的夜晚,一些游离在雷霆边缘、蕴含着毁灭与新生双重气息的奇异能量,似乎也被他这不顾一切的修炼方式所吸引,混杂在星辰之力中,一同涌入他的身体!
“轰!”
一道刺目的闪电撕裂漆黑的夜幕,短暂地将天地映照得一片惨白,也照亮了院中那个在暴雨里岿然不动的身影。
紧随其后的,是震耳欲聋的炸雷!仿佛就在头顶炸响,震得整个小院都似乎在微微颤抖。
雷霆之威,浩瀚天威!
在这天地之威的刺激下,林枫浑身剧震,体内那本就狂暴的能量仿佛被投入了一颗火星的油库,瞬间沸腾、暴走!
“噗——!”
他终于承受不住,一口鲜血猛地喷了出来,混入雨水中,迅速晕开、淡化。
经脉传来不堪重负的哀鸣,仿佛下一刻就要寸寸断裂。丹田之内,那原本有序流淌的星辉光点也变得紊乱不堪,疯狂冲撞着那些破碎的玄脉碎片,带来钻心蚀骨般的剧痛。
意识开始模糊,冰冷的雨水和体内焚烧般的痛苦交织,冰火两重天,折磨着他的肉身与灵魂。

要……失败了吗?
又要……倒下了吗?
不甘心!
我绝不甘心!!
就在他意识即将被黑暗吞噬的边缘,一股更加古老、更加苍茫、仿佛源自玉佩本源的意志,自他丹田深处那最为核心的一点星辉中,轰然苏醒!
这股意志,冰冷、浩瀚、带着俯瞰众生的漠然,却又与林枫那不屈的执念产生了某种奇异的共鸣。
【星辰……非顺天应命,乃逆天争渡!】
【引雷淬体,以劫炼魂!】
【破而后立,方见真章!】
一段更加艰涩、更加霸道,仿佛专为应对此种绝境而存在的法诀,如同洪钟大吕,直接在他灵魂深处炸响!
《星辰衍道诀》之——“雷火炼星篇”!
这并非循序渐进的修炼法,而是一种在极端条件下,引动雷霆、地火等狂暴能量,强行淬炼肉身与星魂,于毁灭中寻求新生的禁忌法门!凶险万分,九死一生!
但此刻的林枫,已无路可退!也……无所畏惧!
“来吧!!”
他于心中发出无声的咆哮,凭借着最后一丝清明,强行扭转功法路线,按照那“雷火炼星篇”的法门,不再试图安抚疏导那狂暴的能量,而是……主动引导它们,冲击向那遍布裂痕、几近崩溃的经脉,冲击向那死寂破碎的玄脉废墟!
“轰——!!”
仿佛有真正的雷霆在他体内炸开!
难以形容的极致痛苦,瞬间席卷了每一寸血肉,每一分灵魂!那感觉,像是被投入了熔炉,被万千雷刃凌迟,又像是被整个天地碾压成齑粉!
他的身体表面,甚至开始渗透出细密的血珠,但立刻就被暴雨冲刷干净。皮肤之下,隐隐有银色的电光与星辉在疯狂窜动,发出细微的“噼啪”声响。
这是真正的破而后立!是以自身为战场,进行的一场豪赌!赌赢了,脱胎换骨,赌输了,形神俱灭!
每一次冲击,都带来濒死般的体验。但他的意志,在那股古老星辰意志的加持下,却如同被千锤百炼的精钢,愈发坚韧,愈发凝实!
他紧守灵台最后一点清明,如同狂风暴雨中颠簸小舟上的灯塔看守人,死死支撑,引导着那毁灭性的力量,一遍又一遍地冲刷、捶打着自己的肉身与那破碎的玄脉。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他感觉自己的意识真的要彻底消散之时——
“咔嚓!”
一声微不可闻,却又清晰无比,仿佛来自生命本源的轻响,自他丹田深处传出。
那萦绕着破碎玄脉碎片的星辉,在经历了无数次狂暴雷霆之力的冲刷与锤炼后,量变终于引起了质变!
一点极其凝练、璀璨夺目、仿佛浓缩了整片星海的银色光点,在破碎玄脉的核心位置,骤然亮起!
紧接着,是第二点,第三点……
这些新生的光点,不再是之前那些游离的、微弱的星辉,而是更加稳定、更加核心、带着一种“本源”气息的存在!它们如同基石,如同节点,自发的,以一种玄奥无比的轨迹,开始相互连接、勾勒!
一条模糊的、完全由纯粹星辰之力构成的、散发着古老与神秘气息的“脉络”虚影,开始在林枫那原本是玄脉废墟的丹田中,缓缓浮现、凝聚!
虽然它还极其虚幻,极其细微,仿佛随时会散去,但它确确实实地出现了!
这不再是破碎玄脉的修复,而是……新生!
一条前所未有的,独属于林枫的——星辰玄脉的雏形!
与此同时,他体内那被狂暴能量冲击得千疮百孔、濒临崩溃的经脉,在经历了一番地狱般的摧残后,残存的杂质被强行剔除,经脉壁竟然以一种缓慢而坚定的速度,开始愈合、拓宽,并且隐隐泛动着一层极其微弱的银色光泽,变得比以往更加坚韧了数倍不止!
外界的暴雨,不知何时,渐渐停歇。
乌云散开,露出一角被洗涤得格外明净的夜空。几颗格外明亮的星辰,顽皮地眨着眼睛,将清冷皎洁的星辉,无私地洒向这片刚被雨水浸润的大地,也洒向了院中那个如同从水里捞出来、浑身湿透、血迹斑斑,却依旧保持着盘坐姿势的少年。
林枫缓缓地,极其艰难地,睁开了双眼。
那一瞬间,眼底仿佛有星河幻灭,宇宙初开的景象一闪而逝,随即恢复深邃与平静。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掌心的伤口不知何时已经愈合,只留下淡淡的红痕。握紧拳头,一种前所未有的、充盈着力量的感觉,从身体深处涌起!
虽然这股力量依旧微弱,远远比不上他三年前炼体三重时的内息总量,但其凝练程度、其品质,却有着天壤之别!而且,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条新生的、虚幻的星辰玄脉雏形,正在如同心脏般微微搏动,自发地、持续不断地从夜空中汲取着那精纯的星辰之力,缓慢而坚定地壮大着自身!
他成功了!
在暴雨雷霆之中,在极致的痛苦与屈辱的鞭策下,他成功踏出了修炼《星辰衍道诀》最为关键、也最为艰难的第一步——凝聚了星辰玄脉的雏形!完成了初步的肉身淬炼!
他抬起头,望向夜空中那几颗最为明亮的星辰,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激动的泪水。
一股前所未有的自信与豪情,在他胸中激荡!
他猛地站起身,虽身形依旧单薄,但那挺直的脊梁,却仿佛能够撑起这片苍穹!
他对着那无尽星空,对着这方天地,用尽全身的力气,发出压抑了三年、石破天惊的誓言:
“皇天在上,厚土为证!”
“我林枫在此立誓!”
“此生,定要踏上武道之巅,执掌自身命运!”
“所有辱我、欺我、谤我、负我之人,他日,我必亲手讨回!”
“柳家之辱,林浩之耻,他日必百倍偿还!”
“若违此誓,天人共戮,神魂俱灭!”
他的声音,并不如何响亮,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一往无前的决绝,在雨后的夜空中,清晰传开,仿佛与那漫天星辰产生了共鸣。
“莫欺少年穷!”
最后五个字,如同最终的战鼓,敲响了他向命运、向所有不公发起反击的号角!
星光如水,洒落在他身上,将那湿透的身影,镀上了一层清冷而神圣的光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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