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九点，沈砚舟将念安安顿在客厅的沙发上，调好她最喜欢的动画片，又在茶几上放好水杯和呼叫铃。
“妈，我有点工作要处理，麻烦您照看一下念安。”沈砚舟对正在缝补衣服的李桂兰轻声说道。
李桂兰抬起头，慈爱地笑了笑：“你去忙吧，有我在呢。”
沈砚舟点点头，转身走进狭小的阳台。这里被他改造成了一个简易的工作室，一张旧书桌上摆着电脑和数位板，墙角堆着几叠设计图纸。他拉开椅子坐下，深吸一口气，打开了电脑。
登录聊天软件后，一个熟悉的头像不停闪烁。点开对话框，是之前联系过的一家小型医疗器械厂的负责人。
“沈工，我们厂想开发一款老人助行器，要求很简单：成本最低，结构最简，三天内出设计图，最多给五千块。”
沈砚舟盯着屏幕上那行字，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五千块，还不及念安一支靶向药的价格。他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击：“这个价格太低了。助行器虽简单，但需要做力学结构分析，确保承重安全。至少要六千。”
消息刚发出去，对方就秒回了：“沈工，你要是不干，有的是人抢着干。别忘了你现在没工作，就别端着了。”
这句话像一根针，狠狠扎进沈砚舟的心口。他攥紧鼠标，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想起念安床头柜里仅剩的三支靶向药，想起母亲空了的止痛药瓶，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妥协。
“好，三天内交稿。”他敲下这行字，然后迅速关闭了聊天窗口。
阳光从阳台的窗户斜射进来，照在沈砚舟的脸上。他拉开抽屉，从最底层翻出一本红色封皮的证书——“红点设计奖提名证书”。指尖轻轻摩挲着封面上烫金的字体，他的眼神有些恍惚。
曾几何时，他是国内顶尖的医疗器械设计工程师，主导研发的“儿童脑瘫康复机器人”不仅获得了国家级技术专利，还受到了国际设计界的认可。那时的他意气风发，在业内小有名气，各大公司争相抛出橄榄枝。
可这一切，在念安被确诊为罕见型脊髓性肌萎缩症后都改变了。为了照顾女儿，他不得不放弃高薪职位，成为一名全职家庭主妇。如今，他只能靠着接些零散的设计私活来补贴家用，昔日的辉煌已成过眼云烟。
“真是讽刺。”他自嘲地笑了笑，小心翼翼地将证书放回抽屉最深处，仿佛也将那段辉煌的过往一并封存。
“爸爸！”客厅传来念安的呼唤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沈砚舟立刻起身，快步走到客厅。只见念安正努力伸着小手，想要够到茶几另一端的玩具小熊，却因为身体无力而无法触及。
“安安想要小熊吗？”沈砚舟柔声问道，上前一把将女儿连同她身上的毯子一起抱起来。
念安点点头，小手环住他的脖子，将脸贴在他的肩膀上：“爸爸工作辛苦吗？”
“不辛苦，为了安安，爸爸做什么都不辛苦。”他亲了亲女儿的额头，将她轻轻放回沙发上，并把小熊放在她手边。
念安却拉住了他的衣角，小声说：“爸爸别太累，安安会心疼的。”
五岁孩子的懂事话语让沈砚舟喉头一紧。他蹲下身，与女儿平视，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头发：“安安放心，爸爸不累。只要安安能健健康康的，爸爸就最高兴了。”
李桂兰在一旁看着这幕，眼眶微红，低下头继续缝补手中的衣物，针脚细密而整齐，就像她为这个家付出的心血，无声却坚韧。
安抚好女儿后，沈砚舟回到阳台的工作岗位。他打开设计软件，开始绘制助行器的草图。虽然报酬微薄，但他依然坚持在设计中融入人性化考量——手柄的弧度要适合老年人握持，支撑结构必须经过严格计算确保安全，折叠部位要便于操作...
时间在专注的工作中悄然流逝，当他完成初步操图时，窗外已是夜幕低垂。
晚上十点，门外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苏晚晴回来了，她脚步有些踉跄，脸上带着微醺的红晕，手中拎着一个精致的红酒袋。
“回来了？”沈砚舟从阳台走出来，接过她手中的包，“吃饭了吗？厨房里还留着菜，我去热一下。”
苏晚晴摆摆手，将红酒袋随意放在玄关柜上：“不用了，跟顾总吃过了。这酒是顾总送的，进口的，你懂不懂？”
沈砚舟瞥了一眼红酒袋，里面的酒瓶标签是外文，他看不懂。他转而注意到苏晚晴脚下不稳，伸手想扶她：“先去换鞋吧，别着凉了。”
就在这时，念安的呼吸机发出了规律的运转声，苏晚晴皱起眉头：“能不能把呼吸机调小点儿？吵得我头疼。”
沈砚舟耐心解释：“调小了氧气供应就不够了，对念安不好。”
苏晚晴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行了行了，我知道了。我去洗澡。”
等她走进浴室，沈砚舟才轻轻叹了口气。他走到玄关，想将红酒放进酒柜，却发现袋子里除了酒瓶，还有一张精致的卡片。他抽出卡片，上面是一行潇洒的字迹：“晚晴，合作顺利——景琛”
沈砚舟捏着卡片，站在原地良久。最终，他还是将卡片塞回红酒袋，把它原封不动地放在玄关柜上，仿佛从未看见过。
李桂兰从房间出来，看了眼红酒袋，小声说：“这酒不便宜吧？别乱收人家东西。”
沈砚舟勉强笑了笑：“妈，是合作方送的，没事。”
他转身走进厨房，为苏晚晴准备醒酒汤。锅里的水咕嘟咕嘟地沸腾着，就像他内心翻涌却强压下的情绪。
当沈砚舟端着醒酒汤走出厨房时，苏晚晴已经洗完澡出来了，正坐在沙发上玩手机。她把醒酒汤接过去，抿了一小口就放在茶几上。
“今天跟顾总谈得怎么样？”沈砚舟在她身旁坐下，试图找话题。
“很顺利。”苏晚晴眼睛亮了起来，“顾总说，只要这次合作成功，康佑生物就能拿到辉瑞的独家代理权，到时候公司估值至少翻三倍。”
沈砚舟点点头：“那很好。不过...念安的靶向药，你跟进了吗？只剩三支了。”
苏晚晴的兴奋稍稍减退，语气变得敷衍：“知道了，明天就让秦悦去办。你别老是念安的药的药的，我这不是在为公司奔波吗？公司好了，念安的药钱不就有了？”
沈砚舟还想说什么，但看到苏晚晴脸上疲惫而不耐烦的神情，最终还是咽了回去。
“你去看看念安吧，她睡前还念叨你呢。”他轻声说。
苏晚晴放下手机，揉了揉太阳穴：“今天太累了，明天再看吧。你先去陪她睡，我还有些邮件要回。”
沈砚舟默默起身，走向念安的房间。在关门的一刹那，他看见苏晚晴又拿起了手机，脸上浮现出他许久未见的笑容，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敲击着。
夜渐深，沈砚舟躺在念安身边，听着女儿均匀的呼吸声，却毫无睡意。窗外偶尔驶过的车辆，灯光在天花板上投下转瞬即逝的光影，就像他生命中那些一闪而过的希望。
他轻轻起身，为女儿掖好被角，又检查了呼吸机的运转情况。回到阳台，他打开电脑，继续修改那份助行器的设计图。工作到凌晨，他只完成了一半，但已经感到眼皮沉重。
关上电脑前，他下意识地点开了银行账户的余额页面。那串数字让他心头一紧，不够，远远不够。即使加上这次私活的五千块，也才刚够买一支靶向药。
在昏暗的台灯光线下，沈砚舟的眼神变得坚定。无论如何，他都要守护这个家，守护他最珍视的女儿。即使前路艰难，即使尊严被践踏，他也会隐忍下去。
因为念安，是他生命中最亮的那束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