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天刚蒙蒙亮，沈砚舟已经轻手轻脚地走进女儿沈念安的房间。五岁的小女孩躺在床上，小小的鼻子上架着呼吸机面罩，胸口随着呼吸机的工作频率微微起伏。沈砚舟熟练地检查面罩的位置，轻轻调整松紧带，确保它既不会太紧勒疼女儿，也不会太松导致漏气。
他蹲下身，从床头柜抽屉里取出软尺，小心翼翼地测量念安的腿部围度，在康复记录本上认真记下数字。自从念安被确诊为罕见型脊髓性肌萎缩症，这样的晨间记录已经持续了整整两年。
“爸爸，”细弱的声音从面罩下传来，念安不知何时已经醒了，她眨了眨眼睛，“腿有点麻。”
沈砚舟立刻放下手中的东西，坐到床边，双手轻柔地按摩着女儿细瘦的双腿。他的指尖能清晰地感受到皮肤下骨头的轮廓，每一次触碰都让他心底泛起一阵酸楚。这本该是活蹦乱跳的年纪，他的女儿却连翻个身都需要帮助。
“安安乖，爸爸按一按就不麻了。”他柔声说着，手上的动作精准而温柔，这是多年来看护经验积累的技巧。
按摩时，他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床头柜上的小冰箱，心里突然一紧。他轻轻拉开冰箱门，仔细数了数里面的靶向药——只剩三支了。这种药物需要严格冷藏保存，一旦断供超过四十八小时，念安的病情就可能急转直下，甚至引发呼吸衰竭。
他拿出手机，给妻子苏晚晴发了条消息：“念安的靶向药快没了，这周得进药。”
发完消息，他继续为女儿按摩，直到念安的小脸上露出舒适的表情。半小时过去了，手机终于响起提示音，他迫不及待地查看。
“知道了，忙着跟辉瑞的顾总谈合作，别劳烦我。”
沈砚舟盯着屏幕上的“顾总”两个字，眉头微微皱起。苏晚晴上周确实提过这位“亚太区合作代表”，当时她神采飞扬地说顾景琛能帮她的公司拿到辉瑞的独家代理权。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只回复了简单的几个字：“好，你注意身体。”
刚放下手机，念安突然咳嗽起来，小脸瞬间涨得通红。沈砚舟连忙拿过雾化器，轻轻罩在女儿口鼻处。在做雾化时，他注意到雾化液只剩下瓶底一点点，心里默默记下明天必须去药店购买。
这一连串的医疗照护早已成为他生活的常态，从清晨到深夜，他像一个不知疲倦的陀螺，围绕着女儿的需求不停旋转。
帮念安做完晨间护理后，沈砚舟小心地将她抱到客厅的沙发上，调整好靠垫的位置，让她能舒服地看着动画片。这时，母亲李桂兰从厨房走出来，左手不自觉地扶着胸口，脸色有些发白。
“妈，您又不舒服了？”沈砚舟急忙上前扶住母亲，让她在椅子上坐下。
李桂兰勉强笑了笑：“没事，老毛病了。”
沈砚舟快步走到电视柜前，翻出母亲的药盒，打开一看，心里顿时沉了下去——止痛药瓶已经空了。
“妈，怎么又没买药？”他的声音里带着心疼和责备。
李桂兰别过脸去，目光躲闪：“还能忍，省着钱给念安买药吧。她那靶向药一支就要八千多，我这把老骨头，能省一点是一点。”
沈砚舟鼻子一酸，强压下涌上心头的苦涩：“我下午就去买，您千万别停药。还有，明天我陪您去医院复查心电图，这次一定要去。”
李桂兰刚点了点头，沈砚舟的手机就响了起来。来电显示是苏晚晴，他连忙接起。
“今晚要陪顾总应酬，不回家吃饭了，你跟妈说一声。”电话那头传来苏晚晴干脆利落的声音，背景音里隐约有键盘敲击声，显然她正在忙工作。
沈砚舟张了张嘴，想问妻子能不能早点回来，明天陪母亲去医院复查，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最终只化成一句：“好，注意安全。”
挂了电话，他转向母亲，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些：“晚晴今晚有应酬，复查我陪您去。”
李桂兰默默点头，没说什么，起身继续去厨房择菜。沈砚舟望着母亲微微佝偻的背影，那旧围裙上的补丁格外刺眼。他突然想起上周苏晚晴逛街回来，兴高采烈地展示她新买的大衣，说是限量款，花了两万多。那一刻，他的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但很快又松开了。
这样的对比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每一次，他都选择将不满咽回肚子里。
“爸爸，你看，彩虹！”念安突然指着电视屏幕，兴奋地叫道。
沈砚舟快步走到女儿身边，陪她一起看动画片里绚丽的彩虹。只有在看着女儿纯真的笑脸时，他内心的波涛才会暂时平息。
“安安喜欢彩虹吗？”他轻声问道。
念安用力点头：“喜欢！彩虹有七种颜色，可漂亮了！爸爸，等我病好了，你带我去看真正的彩虹好不好？”
沈砚舟抚摸着女儿的头发，声音温柔：“好，等安安病好了，爸爸一定带你看遍世界上的所有彩虹。”
这一刻，他在心里告诉自己，所有的隐忍和付出都是值得的。只要女儿能健康快乐地成长，再多的委屈他也能承受。
窗外，朝阳已经完全升起，金黄色的光芒洒进屋内，为这个普通的清晨镀上一层温暖的光晕。但沈砚舟心里清楚，在这个看似平静的家中，暗流正在悄然涌动，而他所能做的，就是尽力维持这份脆弱的平衡，为了他最珍视的女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