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床上又静养了两日后,陆云昭感觉这具身体的气力恢复了不少。她明白,自己不能再等下去了。
这日清晨,用过早膳后,她对正在收拾碗筷的春禾说道:“春禾,替我更衣,我想去母亲那里一趟。”
春禾有些惊讶:“小姐,您身子才刚好些,太医说要多静养……”
“整日躺着反而骨头疼,”陆云昭微微蹙眉,语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烦闷,“只是去给母亲请安,说会儿话便回。”
春禾见她坚持,也不敢再多劝,连忙为她梳洗打扮,选了一套素雅却不失身份的月白云纹锦裙。
来到丞相夫人王氏所居的正院,还未进门,便听到里面传来低低的交谈声,隐约带着些许愁绪。
“母亲。”陆云昭轻轻唤了一声,迈入门槛。
坐在上首的王氏见到她,脸上立刻露出惊喜又担忧的神色,连忙招手:“昭儿!你怎么过来了?快,到娘这儿来坐。身子可大好了?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说着便拉过她的手,上下仔细打量着。
“劳母亲挂心,女儿已无大碍了。”陆云昭依言在她下首坐了,目光扫过旁边坐着的两位嬷嬷,认出是母亲身边得力的人,正在核对府中的账目。
王氏叹了口气,轻轻拍着她的手:“这次可真是吓坏娘了。你说你,好端端的怎么就去爬那假山?若是留下什么病根,可如何是好……”
陆云昭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淡淡的阴影,声音轻柔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坚定:“让母亲担忧,是女儿的不是。只是……女儿这次昏迷,总觉得心神不宁,像是……像是冲撞了什么。”
王氏闻言,脸色微微一变:“莫要胡说!定是你病中多思了。”
“母亲,”陆云昭抬起眼,眸中适时地流露出几分脆弱和后怕,“女儿这几夜总是睡不安稳,梦中光怪陆离……女儿想着,或许该去寺里上柱香,静静心,也为父亲母亲祈福,求个平安。总好过……整日在府中胡思乱想,徒惹您担心。”
王氏果然犹豫了起来。她看着女儿苍白的小脸和那双带着恳求的秋水眸子,心疼不已。思索片刻,她转头问身旁的管事嬷嬷:“李嬷嬷,你看……”
李嬷嬷是府里的老人,精明的目光在陆云昭脸上转了一圈,见她确实气色不佳,便躬身道:“夫人,小姐此番受惊不小,去寺里静静心也好。城外的云缈寺香火鼎盛,环境清幽,最是合适。多带些护卫仆从,小心伺候着,当是无碍。”
王氏这才点了点头,对陆云昭柔声道:“既然你想去,那便去吧。只是千万要当心,多带些人,上了香就回来,莫要在外久留。”说着,又细细吩咐李嬷嬷去安排车马、护卫和随行的丫鬟婆子。
“女儿省得的,多谢母亲。”陆云昭乖巧应下,低垂的眼眸中,一丝计划得逞的微光悄然闪过。
一个时辰后,丞相府侧门。
两辆宽敞的青帷马车缓缓驶出,前后各有四名骑着高头大马的护卫随行,阵仗不算极大,却足够彰显车主人不凡的身份。
陆云昭坐在铺着软垫的车厢里,身侧是寸步不离的春禾,还有一位王氏指来的、颇为稳重的张嬷嬷。
“小姐,您看,外面好热闹呢!”春禾到底是年纪小,难得出来一趟,忍不住掀开车帘一角,好奇地向外张望。
陆云昭顺着她的目光望去。街道两旁店铺林立,贩夫走卒吆喝声不绝,行人摩肩接踵,一派繁华盛景。这熟悉的京城,与她记忆中并无太大不同,只是如今,她是以另一种身份,另一种心境再看。
“是啊,很热闹。”她轻声应和,目光却掠过那些喧嚣,投向更远处隐约可见的皇城方向。那里,有她恨之入骨的仇人。
张嬷嬷在一旁温和地提醒:“春禾,放下帘子吧,仔细风大吹着小姐。”
春禾吐了吐舌头,连忙放下帘子。
马车辘辘,驶过繁华的街市,渐渐朝着城外而去。越靠近城门,人烟渐稀,道路两旁开始出现郁郁葱葱的树木。
约莫行了小半个时辰,马车缓缓停下。车夫在外禀报:“小姐,云缈寺到了。”
春禾率先跳下马车,然后和张嬷嬷一起,小心翼翼地搀扶着陆云昭下车。
脚踏上坚实的青石板路,一股混合着香火和草木清气的空气扑面而来。陆云昭抬头望去,只见古刹依山而建,飞檐斗拱,庄严肃穆。石阶蜿蜒向上,隐没在苍翠的林木之中。
前来上香的善男信女络绎不绝,却都自觉地保持着安静,只有悠远的钟声偶尔回荡在山谷间。
“小姐,台阶陡,您小心些。”张嬷嬷在一旁细心提醒。
陆云昭微微颔首,在春禾和张嬷嬷一左一右的搀扶下,迈步踏上石阶。她看似柔弱地倚靠着侍女,每一步都走得很慢,仿佛真的身体未曾痊愈。
然而,那宽大衣袖下微微攥紧的手指,却泄露了她内心的不平静。
这不是一次简单的祈福。
这是她重生后,真正迈出牢笼,走向复仇之路的第一步。
她需要在这里,寻找一个契机,一个能让她接触到权力中心,或者说,能让她有机会撼动那对狗男女的契机。
她不知道这个机会在哪里,何时会出现。但她必须走出来,必须主动去寻找。
心思各异的主仆几人,缓缓行走在通往大殿的石阶上。陆云昭的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周围的环境、香客,以及那些看似寻常的僧人。
就在她们即将踏入供奉着巨大金身佛像的宝殿之时,侧后方一条通往寺院更深、更僻静处的竹林小径上,传来一阵极其轻微,却与这佛门清净地格格不入的急促脚步声,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被极力压抑的血腥气。
陆云昭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她的心脏,猛地漏跳了一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