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宝只去过三次县城。
一次是七岁,被自家大伯送到坝上村刘家,在城门处转了一圈。
第二次是她跟着小弟跑回娘家,路过城门,却没心思进去逛一逛。
第三次,便是刘贵水接她回坝上村。
她一路坐着刘贵水借来的驴车,经过县城,刘贵水停下来,买了两个包子。
那都是上辈子的事。
银宝早就不记得怎么去县城了,她固执地认为,顺着大坝走,就一定能找到县城。
可如今顺着大坝,她不仅没找到县城,反而拐到了石沟屯。
此时已是日上中天,叫她再去县城,跌跌撞撞,不知几时能到。
反正都是卖老母鸡,去哪儿不能卖?
不如就大着胆子卖给崔疤子。
崔疤子也是人,也要吃饭的。
他要是愿意,老母鸡的肠子也能掏。
崔疤子盯着银宝没说话,似乎在等银宝给个解释。
银宝被他这么盯着,方才好不容易鼓起来的劲儿,就全散了。
她说话跟蚊子哼哼似的,好在没打磕绊。
“我寻思着,你和你闺女都受了伤,得吃只老母鸡补一补,我家这老母鸡养了好几年了,可滋补了,炖上一两个时辰,把鸡骨头都炖得酥烂。”
“蒸上一锅饭,用鸡汤拌饭吃,可香了,或者用鸡汤下面条吃也行,这只老母鸡还挺肥,你们爷儿俩能吃好几顿呢。”
崔疤子还是不吭声。
银宝就急了。
“我帮你和你闺女治了伤,也算是你的恩人了,你还弄破了我的衣裳,我都没跟你要钱呢,叫你买我一只老母鸡,不算过分吧?”
崔疤子这才开口。
“好,这只老母鸡,我买下了,不过我身上没带钱,你得跟我回一趟家。”
银宝抱着老母鸡,犹豫了。
崔疤子掏人肠子呢。
她跟着去了,万一崔疤子把她肠子掏了咋办?
可就这么抱着老母鸡回到刘家,银宝又不甘心。
她出来这么一趟,啥也没捞着,灰溜溜地跑回家,徐翠花母女得笑话死她。
再往后,她想在刘家立威,可就没这么容易。
罢了罢了。
她在那吃人的刘家,一住就是十多年,什么妖魔鬼怪都见识过了,还怕崔疤子?
“你很怕我?”
崔疤子转身指了指不远处的山梁。
“我家就在山梁上,很好认......”
银宝忙摇头:“我不怕!我跟你去!”
崔疤子挑了挑眉,那脸颊上的疤看着便颇有些狰狞。
他没再吭声,转身在前头走着引路。
没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回头一瞧,银宝正呲牙咧嘴地往前挪动着。
崔疤子的眉头便拧成了一个疙瘩。
他走回来,蹲下身,捏住了银宝的脚踝。
吓得银宝一颗心都要蹦出来了。
“你......你干啥?”
这崔疤子,不会要把她的脚踝拧断吧?
崔疤子沉默不言。
他按了按银宝的脚踝。
细细的脚踝在他手中,不足一握。
只要轻轻一捏,就能捏断。
脚踝的主人一直在发抖,好像一只受了伤的小鸟,在他手心里战栗着,想跑又跑不掉。
不用抬头,崔疤子也能知道银宝眼下的表情。
肯定跟村里的那些孩子一样,见着他,就恨不得扎到石头缝里。
他忍不住勾起唇角,故意阴恻恻地打量着银宝的脚踝,等银宝吓得都哼唧了,他才握着银宝的脚踝,轻轻一转。
银宝便叫了一声:“我的脚断了!我的脚断了!”
崔疤子站起身,扬了扬眉:“没断。”
没断?
银宝提起脚踝看了看,果真没断,放在地上踩了踩,竟然一点都不疼了。
她张口就想谢谢崔疤子,这才发现,崔疤子已经往前去了。
银宝赶忙抓着老母鸡追上去。
崔疤子后背已经止了血,但脚步依旧有些虚浮。
银宝一直盯着崔疤子的后背瞧。
怪不得崔疤子杀了那么多人,被判流放还能活下来,这男人本身就很健硕。
依银宝看,刘贵水就挺高的了,可崔疤子比刘贵水还要高出一个头。
崔疤子不仅高,身上还全是腱子肉,精壮精壮的。
不像是她娘家村里的那个穷书生,又高又瘦,走路都晃悠,像是一阵风就能吹走一般。
不知这崔疤子跟刘贵水打一架,谁能赢呢。
光是想一下刘贵水,银宝就吓得直抽气。
她在胡思乱想些啥呀。
刘贵水再厉害,能厉害得过掏肠子的崔疤子?
那还是崔疤子厉害。
“我不随便掏人肠子的。”
前头的崔疤子好似能看穿银宝的心思,竟直接戳破。
银宝甚至还能听到崔疤子轻笑了两声。
“不过,我如今倒是喜欢掏山里那些畜生的肠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