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宝珠挽着张秀兰进门时，亲子装藕荷色丝绸裙晃得我眼酸。
那料子比我十八年捡的所有废品都金贵，而她腕间蹭过的满绿手镯，足够抵我给她交的十年学费。
“妈，这就是铁花阿姨。””她声音甜得发腻：“十八年了，我终于找到我的亲生母亲了！”
从“妈妈”到“阿姨”不过一晚的功夫。
这短短的两个字，宛如一把锋利的刀，剜的我心口生疼。
我瞬间明白，赵宝珠选择了有钱的张秀兰。
当面喊我，也是为了和我划清界限。
张秀兰顺势搂住她肩膀：“我的宝珠受苦了，当年要不是被你那赌鬼爸非逼我......”
“别信她！”我攥着门框的手直发抖，到底还是不想自己养大的孩子载入泥潭：“她昨天还来......”
“够了！还想挑拨离间？”
赵宝珠突然尖叫着躲到张秀兰身后，妆容精致的脸上满是厌恶：“铁花阿姨，你每天捡垃圾浑身都是臭味，害得同学都骂我是‘破烂王的女儿’！”
“现在亲妈来接我，你害怕我跟着亲妈走不管你，就想毁了我之后的璀璨人生？”
她指着角落斑驳木柜，字字淬毒：“这破书桌是你从垃圾堆捡的，家里堆满废铜烂铁 —— 你是不是觉得我也是捡来的，故意苛待我？每年就给我两套衣服，你知道同学怎么笑我吗？”
“毒妇！””她啐出这两个字时，我膝盖突然发软，险些跌倒。
我猛地后退半步，几乎要站不住。
这就是苛待？
二十年前我捡垃圾时看到奄奄一息的她，起了怜悯之心，将人捡了回来独自抚养长大。
我瘸着腿找不到工作，只能天不亮就蹲在垃圾桶旁翻找，寒冬腊月冻裂的手攥着皱巴巴的毛票，一分分攒她的学费。
自己的鞋子磨穿了底，垫着纸壳子走街串巷，也想着每年给她添两套新衣服。
我把能给的最好的都捧到她面前，半句苦没说过，怎么就成了她嘴里的苛待？
心像被生生剜掉一块，空荡荡地疼。
刚要开口，记者的敲门声炸响。
赵宝珠狠狠把我推进房间，门板撞在我畸形的右腿上，疼得我眼前发白。
“记住昨晚说的，别出来给我丢人！”
她丢下这句话，转身就对门外娇弱解释：“铁花阿姨...... 她自卑躲起来了！”
我扒着门缝，看赵宝珠哽咽着撩开袖口，露出手肘处的淡疤：“成功秘诀？全靠铁花阿姨的‘棍棒教育’。”
“我小学没考满分，她就把我锁在煤房里，用铁钳子烧热烫在手臂上。”
“要么就端来滚烫的玉米粥，逼我趁热喝完，我被烫得舌头全是泡，哭喊着求放过，可她不管不顾，只说这是对我不努力的惩罚......”
她眼含热泪:“我从来不敢懈怠，因为一松懈就会挨骂，甚至会被打得下不了床。”
满座哗然。
那道疤明明是她贪吃爬灶头被锅烫的，我连夜背她去镇上的诊所看，路上摔了三跤，膝盖至今还留着疤。
但我舍不得包扎，所有的钱都用来给她买最好的烫伤膏，到她嘴里竟成了我虐待她！
外面的交谈还在继续，张秀兰趁机掀开宝珠额角的碎发，露出道凹陷进去的狰狞伤疤：
“这道伤，是赵铁花觉得宝珠成绩不好，想把她卖给邻村老光棍换取高额彩礼！宝珠宁死不屈撞了桌角，她才肯罢休......”
这明明是宝珠贪玩爬树不小心踩空摔在石子上留下来的！
那天宝珠留了好多血，我掏空五万多家底，又到处给人下跪磕头借了三万块才勉强保住了宝珠的命。
怎么到他们口里都成了我恶毒的证明呢！
我再也忍受不了两人泼的脏水，“哐当”一声撞开房门走了出来。赵宝珠立马指着我，对记者哭喊道：“她就是我的养母！赵铁花！”
“就是她就是见不得我好！她是个心理变态的人，因为自己的腿有问题，所以将我丢在雪地里冻伤，故意弄瘸了我的腿，逼着我和她相依为命，变着法折磨我！”
张秀兰猛地扑过来，一巴掌用力甩在我脸上：“你这狠心的毒妇！你个畜生，她还是个孩子，你怎么敢这么对她！”
又是一巴掌：“贱人！”
闪光灯像雨点砸在我脸上，记者的怒吼震得耳膜生疼。
“虐待狂！”
“人面兽心！”
“这种人就应该送去坐牢！”
我踉跄着挣脱人群，想去抓宝珠的手，让她别说了。
却被她一脚踹在胸口：“别碰我！你这个瘸腿怪物！”
这个称呼，让我身形猛地一滞。
我突然想起她高考前发高烧，我背着她走四十里山路，血泡磨穿了袜子，疼的直吸气。
她没有责怪我的速度慢，反而趴在我背上哭着说：“妈，等我出息了，一定让你过上好日子。”
如今她出息了，却用最狠的话剜我的心。
耳光混着快门声里，我看见宝珠躲在张秀兰身后，用口型说：“闭嘴，不然我永远不认你。”
我所有的辩解都堵在了喉咙里。
我自认为，在我的悉心教导下，我的女儿，不可能是个为了金钱而不择手段的人。
我望着她，盼着她哪怕有一丝良心发现。
可她眼里只有嫌恶，像看一块沾了泥的垃圾。
在我惊恐的目光中，赵宝珠恶毒一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