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
我比平时早到了一个小时,昨晚在朋友家沙发上辗转反侧,眼瞎挂着两片青黑。
可当我转过街角,远远看见银行大门时,浑身的血液瞬间凝固。
是几号人堵在银行门口,有人举着鲜红的横幅,上面赫然写着:[陆铭欠债还钱!]
舅妈穿着她那件最贵的貂皮大衣,正对着手机直播:“家人们看看啊!这就是我那个白眼狼外甥上班的地方!”
镜头一转,对准银行logo,“欠钱不还!还要威胁我们坐牢!”
我下意识的后退两步,撞上了公交站牌。
他们来真的。
人群里,我看见了三叔公,表姨,甚至还有几个我根本不认识的远亲。
舅舅站在最前面,手里举着那张伪造的借条复印件,正声泪俱下地和围观路人控诉。
我掏出手机想给林行长打电话,却发现已经有十几个未接来电了,全是同事打来的。
就在这时,一辆黑色的奥迪A8缓缓驶来,那是总行领导的专车。
我心里咯噔一下,今天是总行领导下来视察的日子。
舅妈眼睛一亮,像嗅到血腥味的鲨鱼,踩着高跟鞋就冲了过去:“领导!领导您要为我们老百姓做主啊!”
车门刚打开,她就扑倒在车门前,演技堪称金马影后:“我外甥欠钱不还,还勾搭他们行长欺负我们老百姓啊!”
我眼睁睁看着总行副行长皱着眉下车,雪白的衬衫袖口被她抓出了几道褶子。
“起来慢慢说。”总副行长扶起舅妈,看了我眼后说道。
……
会议室内,空调开的很足,但我还是出了一身冷汗。
“总行非常重视舆情。”总副行长推了推金丝眼镜,面前摆着舅妈提供的‘证据’,“林行长,你怎么看?”
会议室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林行长身上。
她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
“陆铭在我行工作五年,从柜员做到客户经理,每一笔业务都经得起审计,他的职业道德和人品,我可以用个人信誉担保。”林行长的声音冷静而清晰。
总副行长微微点头,但眉头依然紧锁。
我知道,在银行这种重视声誉的行业,舆情比事实更重要。
“放屁!”舅妈突然从座位上跳起来,涂着鲜红指甲油的手指几乎戳到林行长脸上,“你们俩肯定有一腿!不然为什么这么护着他?”
会议室里一片哗然。
我感觉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同事们投来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刺在我身上。
小张,那个上周还找我请教业务的实习生,现在正用鄙夷的眼神看着我,悄悄往旁边挪了挪椅子。
林行长面色不变,但她的指节已经因用力而发白:“这位女士,请注意你的言辞,诽谤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哎哟,威胁我?被我说中了,急了!”舅妈夸张地拍着大腿,转向总副行长,“领导您看看!这就是他们的态度!我外甥欠钱不还,他们行长还威胁我!”
舅舅适时地插话,声音里带着假惺惺的悲痛:“我们也不想闹成这样,但这孩子太让我们寒心了,他妈妈现在在家哭得不行,说养了个白眼狼...”
我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他们竟然拿我妈当筹码。
总副行长推了推眼镜,叹了口气:“鉴于目前的情况,总行决定对陆铭进行停职调查,在事情澄清之前,暂时停止一切银行业务操作权限。”
林行长猛地站起来:“这不合规——”
“林行长!”总副行长打断她,“你知道现在网上已经传成什么样了吗?‘银行经理欠债不还’‘银行包庇员工’,这些标题对银行声誉的影响有多大?”
我低下头,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
五年兢兢业业的工作,就这样毁于一旦。
离开会议室时,舅妈得意地冲我挤眉弄眼,用口型无声地说:“你完了。”
走出银行大门,夏日的阳光刺得我眼睛发疼。
手机震动起来,是妈妈打来的。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接通了。
“铭铭,你舅舅说...说你把事情闹大了?”妈妈的声音带着哭腔,“你怎么能这样?他刚才打电话来说要起诉我们...”
“妈,是他们伪造借条!是他们在银行门口闹事!欠他们的我们早就还清了!我现在工作都被他们搞没了!”我几乎是吼出来的,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你真是个畜生!工作没了难道不能再找吗?那可是你亲舅舅!”电话那边传来了母亲歇斯底里的尖叫。
我愣在原地,耳边嗡嗡作响。
“妈!你听我解释...”我的声音在发抖。
“解释什么?!”母亲的声音陡然拔高,“你舅舅当年卖房救我的时候你在哪?!”
路人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我背上。
我握紧手机,指节发白:“是他伪造借条要讹我八百万!是他...”
母亲的声音带着哭腔,“我们养你这么大,就养出个白眼狼!”
我站在人来人往的街头,突然觉得无比荒谬。
阳光依旧刺眼,车流依旧喧嚣,可我的世界在这一刻彻底崩塌。
“滚!”母亲打断我,“永远别回这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