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熟悉的小院传来了新的声音。
妇女主任领着一个身影走近,脸上堆满了笑容。
“芳华同志,这是霍清影同志。你们认识。”顾芳华抬眼,霍清影一袭崭新的蓝布工装,身姿笔挺,笑容温婉。
“顾芳华同志,久仰大名。”霍清影语气亲切,目光却如刀般扫过。
“叫嫂子就行”顾芳华淡淡的说,似乎没有察觉到霍清影淡了几分的嘴角。
“从今往后,我们便是邻居了。”她强调了“邻居”二字。
顾芳华只是点了点头,没有回应。
霍清影以“支援农村建设”的名义,光明正大地搬进了夏建军的住处。
她带来的行李箱几乎沾满了小院。
崭新的搪瓷盆、印着语录的茶缸和的确良衣裳。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樟脑丸和新布料混杂的,刺鼻又陌生的味道。
顾芳华看着她指挥着夏建军和孩子们,
将屋里她留下的的老旧物件,一件件清理出去。
顾芳华那个掉了漆的洗脸盆,被霍清影毫不留情地倒扣在院子里。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崭新的,绘有红色五角星的搪瓷盆。
霍清影走到一对木箱前,突然发出一声轻嗤。
“箱子里都是些什么?旧画报、小说。”
她捻起几本泛黄的书籍,眼神中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
顾芳华心头一紧,那是她出嫁前母亲同箱子一起给她的,是她唯一的慰藉。
“封资修思想的毒草,竟还留着。”
没等顾芳华反驳,
霍清影轻描淡写地将它们扔进院里的火堆。
顾芳华的脸瞬间惨白,扑过去就要伸手去拿。
但火舌极快的舔舐着纸页,
顾芳华脑海中只有要把书救出来,那是母亲留给自己的唯一。
一旁霍清影故作好心劝到:“顾同志,那都是封资修的东西!你捡什么啊!”
“那是我妈留下的,你没经过我同意凭什么烧掉!”顾芳华激动的大声质问。
一想到这辈子可能都见不到母亲,就抑制不住的愤怒。
霍清影可怜的低下头
“这东西就是不对!”
夏建军皱着眉看向灰扑扑的顾芳华“行了,清影说的没错。”
转身只留下顾芳华一个人在院子里。
夏杰出和夏评优围绕在霍清影身边。
顾芳华站在屋角,像个透明人。
与什么都不知道的老妈子比当然是会讲故事的小姑妈更好。
餐桌上,霍清影自然而然地取代了顾芳华在主位上的位置。
“清影的手艺还是那么好。”夏建军眼中的温柔要溢出,自然的为霍清影夹了一块肉。
顾芳华看着夏建军,只觉得可笑。
上辈子怎么就没发现夏建军处处的漏洞呢。
她想起夏建军嫌弃自己每次办那事时反应平平,
嫌弃自己衣服左补右补,
还总拿霍清影比较。
谁家的远方亲戚能和媳妇比?
吃过饭,霍清影开始教孩子们学习。
夏杰出和夏评优学得认真,稚嫩的童声回荡在屋里,显得那么和谐。
顾芳华看着夏建军那信任和宠溺的眼神,刺痛了她的眼睛。
夏评优突然指向顾芳华,大声说:“妈妈一点也不进步,表姑姑说,劳动最光荣!”
夏杰出也附和道:“对!妈妈还偷偷给姥姥姥爷写信,姥姥姥爷都是资产阶级的罪犯!”
顾芳华愣在原地。
孩子们稚嫩的面孔上,刻满了霍清影的影子。
夏建军只是看了她一眼,没有责备孩子,也没有为她辩解。
眼神里,甚至带着一丝默认。
顾芳华感到屈辱,一股愤怒在心头炸开。
她过去为这个家的默默付出和忍让,此刻在夏建军和霍清影眼中,都变成了“不求上进”和“思想狭隘”的证据。
还要时时刻刻被孩子指着脊骨责备。
顾芳华感到万分讽刺。
她回到自己的房间,从床底下拖出一个小小的木箱。
箱子里,是她仅剩的几件个人物品,几件浆洗的发白的旧衣裳,还有几张灰扑扑的纸。
她小心翼翼地将草稿纸叠好,又从床底摸出一个陈旧的布袋。
那是她这些日子来,在脑海中勾勒出的未来蓝图。
她一件一件地将自己的物品放进去,动作轻柔而缓慢。
外面传来夏建军与霍清影的谈笑声,还有孩子们清脆的附和。
顾芳华将布袋系紧,背在身上,轻轻呼出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