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如同浓稠的墨汁,泼满了黑铁矿区的每一个角落。
“地笼”里,只有零星几户舍得花费灵石点亮“光石符”的屋子,透出一点昏暗的光,大部分区域都被深沉的黑暗所笼罩。
王胖子的住处,位于生活区相对“高档”的上层。这里没有地笼的潮湿与恶臭,是一座由坚硬的青石垒砌而成的独立小院,门口甚至还布置了一个简陋的“尘埃驱逐阵”,将矿区的污浊隔绝在外。
此刻,院内的主屋里,灯火通明。
王胖子坐在主位上,肥硕的手指一下下地敲着桌面,脸上挂着一丝掩饰不住的兴奋与焦躁。
他的面前,站着两个气息彪悍的汉子。
左边一人,身材瘦高,脸颊凹陷,一双眼睛如同鹰隼般锐利,太阳穴微微鼓起,是炼气五层的修为。他叫刘三,是王胖子的心腹,以一手快剑和狠辣的心肠著称。
右边一人,则壮硕如熊,浑身肌肉虬结,裸露的手臂上纹着狰狞的妖兽图案,修为更是达到了炼气六层。他叫赵四,是个炼体士,天生神力,一双铁拳能轻易砸碎矿壁上的岩石。
这两人,是王胖子能在庚七矿区作威作福的左膀右臂,也是他这次行动的最大依仗。
“都记住了吗?”王胖子停下敲击,沉声问道,“待会儿那小子来了,拿到地图……哦不,问清楚路线之后,就由刘三你……”他做了一个干净利落的抹脖子手势,“……处理掉。赵四,你负责把风,别留下任何痕迹。”
“大哥放心。”刘三的嘴角咧开一丝残忍的笑意,“一个炼气二层的小崽子,我一根手指头就能碾死他。保证让他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只是,大哥,”壮硕的赵四瓮声瓮气地问道,“那小子的消息,靠谱吗?三号矿道,那地方邪门得很。”
“哼,不管靠不靠谱,都得去看看!”王胖子的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芒,“富贵险中求!要是真的,我们兄弟三人,这辈子就不用再待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了!要是不靠谱……那只能算那小子倒霉,敢消遣我王某人,下辈子投个好胎吧!”
三人相视一笑,笑声中充满了对即将到手的财富的渴望和对一条鲜活生命的漠视。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了一阵不轻不重的敲门声。
“咚,咚,咚。”
“来了!”王胖子精神一振,对二人使了个眼色。
刘三和赵四立刻会意,身形一闪,如同两头准备捕食的猎豹,悄无声息地隐没在了门后的阴影里。
王胖子整理了一下衣袍,换上了一副和善的笑容,亲自上前打开了门。
门口站着的,正是方澈。
他依旧穿着那身洗得发白的矿工袍,身上还带着一丝未干的水汽,似乎是特意清洗过。他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平静,甚至还带着一丝对未来的憧憬和恰到好处的紧张。
“王……王管事。”方澈的声音,带着一丝少年人面对“大人物”时特有的局促。
“哈哈,来了就好,快进来!”王胖子热情地将方澈拉进屋里,反手关上了门。
屋内,温暖的灯光驱散了外面的寒意。桌上甚至还摆放着几盘简单的酒菜,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来,方澈,坐。”王胖子指着桌边的椅子,笑呵呵地说道,“今晚,你就是我王某人的贵客。以后我们兄弟,还要仰仗你多多关照呢!”
方澈“受宠若惊”地坐下,眼神却在不经意间,扫过了门后那两片比别处更深邃的阴影。
他的心,如同一潭冰封的湖水,没有丝毫波澜。
“王管事客气了,”他低着头,似乎不敢直视王胖子,“我……我只是个矿奴,不敢当……”

“哎,什么矿奴不矿奴的!以后,你就是我王胖子的亲兄弟!”王胖子豪气地拍着胸脯,从怀里掏出一个沉甸甸的布袋,“啪”地一声丢在桌上。
布袋口松开,里面闪烁着晶莹剔透的光芒。
整整一百块下品灵石,一块不多,一块不少。
“说好的一百块灵石,你点点。”王胖子眯着眼,紧紧地盯着方澈的表情。
方澈的呼吸,果然“急促”了起来。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袋灵石,喉结上下滚动,伸出手,似乎想去触摸,却又有些不敢。
这副被巨大的财富冲击得失魂落魄的样子,让王胖子心中最后一丝疑虑也烟消云散。
一个没见过世面的穷小子罢了。
“现在,可以把路线图……告诉我了吧?”王胖子循循善诱道。
方澈这才如梦初醒,连忙点头,一边伸手去拿那袋灵石,一边开口说道:“路线其实很简单,就在三号矿道主道尽头的第三个岔口,往左走大概三百丈,会看到一块形似卧牛的巨石,机关就在……”
他的话,说得很慢,很清晰。
王胖子和阴影中的两人,都竖起了耳朵,贪婪地记下每一个字。
就在方澈的手指,即将触碰到那个装满灵石的布袋时。
就在他说出“机关就在”这四个字时。
异变,陡生!
一直隐藏在门后阴影里的刘三,动了!
他如同一条吐信的毒蛇,无声无息地滑出,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柄寒光闪闪的短剑,剑尖直刺方澈的后心!
这一剑,快、准、狠!
他仿佛已经看到,下一秒,这个天真的小子就会被洞穿心脏,脸上还带着即将拿到财富的幸福表情,无声地死去。
然而,他预想中的画面,并没有出现。
就在那剑尖即将触及衣袍的刹那,一直低着头、仿佛被灵石勾走了魂魄的方澈,动了。
他没有回头,没有躲闪。
他的身体,以一种违反了人体力学常理的姿势,向左侧平移了半寸。
仅仅是半寸。
“嗤啦——”
锋利的剑尖,擦着他的肋下划过,带起一片布帛和一缕血花,却失去了最致命的角度。
与此同时,方澈那只伸向灵石的手,手腕猛地一翻,抓起的不是那袋灵石,而是桌上一个盛着劣质烧酒的酒壶!
手腕发力,一抖,一泼!
“哗啦!”
满满一壶滚烫的烈酒,化作一片水幕,劈头盖脸地泼向了主位上的王胖子!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刘三一击失手,心中大骇。
王胖子被酒水泼了一脸,视线受阻,口鼻间满是辛辣。
而一直守在另一侧阴影里的赵四,此刻终于反应过来,发出一声怒吼,砂锅大的拳头带着撕裂空气的恶风,朝着方澈的头颅狠狠砸来!
炼气六层炼体士的全力一击!
若是砸实了,方澈的脑袋会像个烂西瓜一样爆开。
面对这雷霆万钧的一拳,方澈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恐惧。
那副少年人的局促和紧张,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残酷的冷静,一种将一切都纳入计算的漠然。
他的身体,在泼出酒壶之后,顺势向后倒去,双脚在桌沿上借力一蹬,整个人如同狸猫般向后翻滚,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赵四的拳头。
“轰!”
赵四的拳头,砸在了方澈刚才坐着的石凳上。
坚硬的青石凳,如同豆腐般四分五裂!
趁着这个间隙,方澈已经一个翻滚,拉开了与三人的距离,稳稳地落在了屋子中央。
“你……你不是炼气二层!”刘三稳住身形,用短剑指着方澈,声音中充满了惊疑不定。
刚才那一下诡异的平移,绝不是一个炼气二层能做出来的!
方澈没有回答他。
他只是缓缓地站直了身体,右手捂着被划伤的、正不断渗出鲜血的肋下。剧烈的疼痛,让他微微皱眉,但他的眼神,却变得比之前更加明亮,更加危险。
而在他的脑海中,一个只有他能“看到”的、由无数青色数据流构成的虚拟界面,正在飞速刷新。
【目标:刘三。修为:炼气五层。功法:《疾风剑诀》(残篇)。弱点:左膝曾受旧伤,发力时有零点一息的迟滞。】
【目标:赵四。修为:炼气六层(炼体)。功法:《蛮熊功》。弱点:下盘有余,转圜不足,攻击路径单一。】
【目标:王胖子。修为:炼气四层。功法:《厚土诀》。弱点:贪婪,怕死,实战经验严重不足。】
【推演:在此环境下,正面冲突,生还率……百分之三。】
【重新计算……引入变量“燃石粉”……】
【推演:生还率……百分之三十一。】
【引入变量“地形”……】
【推演:生还率……百分之五十三!】
这一切的数据流转,都在一念之间完成。
这就是他最大的秘密,他真正的依仗——【因果古简】!
它不能提供给他强大的力量,却能赋予他洞察一切规则、推演所有因果的“神之视角”!
“小子,我不管你是什么东西!”王胖子终于抹干净了脸上的酒水,一张胖脸因为愤怒和后怕而涨成了猪肝色,“今天,你必须死!”
他一声令下,刘三和赵四,一左一右,再次向着方澈包夹而来。
这一次,他们再也没有丝毫轻视,出手便是最凌厉的杀招!
剑光如蛇,拳风如山!
小小的石屋之内,杀机,瞬间沸腾!
面对两名修为远高于自己的敌人的夹击,方澈的眼中,没有绝望,只有一片冰冷的算计。
他的左手,不知何时,已经从怀里摸出了一把细碎的、如同沙子般的灰白色粉末。
他的嘴角,勾起了一抹让敌人心底发寒的弧度。
“欢迎来到……”
“……三号矿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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