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武帝剧烈地咳嗽起来,身边的内侍连忙上前捶背顺气。
咳声平息后,汉武帝的脸色更加灰败,眼神却愈发锐利。
“你退下吧。”
“朕乏了。”
刘据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化作一声低低的应诺。
“儿臣告退。”
他躬身退出大殿,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
走出紫宸殿,冬日的寒风吹在脸上,他却感觉不到丝毫凉意。
心,比这寒风更冷。
回到东宫,刘据一言不发地坐在书房,背影萧索。
杨洪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
他没有立刻开口,只是静静地在旁边站了一会儿。
“殿下见过了陛下?”
杨洪的声音打破了死寂。
刘据没有回头,声音闷闷的。
“见过了。”
“父皇他......似乎很不待见我。”
杨洪走到他身侧,看着窗外凋零的枯枝。
“殿下,恕洪直言。”
“陛下如今,恐怕已不仅仅是不待见您。”
刘据猛地转过头,眼中带着血丝,还有一丝不愿相信的惊惧。
杨洪迎上他的视线,神色平静得近乎残酷。
“在陛下的眼中,您或许已经不再是他的儿子。”
“而是一个......威胁。”
“威胁?”
刘据的声音有些发涩。
“怎么会......”
“父子之情,血浓于水......”
杨洪轻轻摇头。
“殿下,天家无父子。”
“当皇权受到威胁,或者感觉到可能受到威胁时,所谓的亲情,便会变得比纸还薄。”
“陛下年迈,疑心日重。您的存在,您的太子身份,本身就是一种无形的压力。”
“再加上奸佞小人在旁煽风点火,陛下对您的猜忌,只会越来越深。”
刘据颓然靠回椅背,脸上血色尽失。
杨洪的话,像一把最锋利的刀,剖开了他一直不愿正视的现实。
杨洪向前一步,声音压低,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力量。
“殿下,您现在还认为,单凭仁孝恭顺,就能安然度过此劫吗?”
刘据沉默不语。
“您是否准备好了,去面对至亲的背叛?”
杨洪继续逼问。
“您是否准备好了,去踏过一路的鲜血与枯骨?”
刘据的身体微微颤动。
他闭上眼,脑海中却翻腾不休。
少年时,父皇也曾将他高高举过头顶,用带着胡茬的下巴蹭他的脸颊,笑声爽朗。
也曾手把手教他挽弓射箭,称赞他是大夏最有天赋的皇子。
那些温情的画面,与今日紫宸殿内冰冷的斥责,交替出现,撕扯着他的内心。
荣耀与父爱,曾经是他生命中最坚实的依靠。
如今,似乎都要化为泡影。
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迷茫,还有深.入骨髓的寒冷。
书房内,再次陷入了令人窒息的安静。
杨洪看着刘据痛苦的神色,知道时机已到。
他从袖中取出一卷用素色锦帛包裹的竹简,双手奉上。
“殿下,这是洪为您准备的。”
刘据缓缓睁开眼,视线落在竹简上,带着疑惑。
“这是......”
“此乃《逆天策》,第一卷。”
杨洪的声音沉稳。
“其中所载,皆是设计布局,引敌入瓮,而后发制人,反戈一击的法门。”
“眼下,江充已然放松警惕,巫蛊之祸的引线,随时可能点燃。”
“我们不能再被动等待。”
“必须主动出击,将计就计,将这盆脏水,泼回到真正该承担的人身上。”
刘据的手指,轻轻触碰着那冰凉的竹简。
《逆天策》。
好大的口气。
逆天而行,何其艰难。
他抬起头,看着杨洪。
眼前这个落魄书生,眉宇间却藏着一股搅动风云的锐气。
“先生......”
刘据的声音有些沙哑。
“若依此策行事,便是......再无回头路了。”
杨洪微微躬身。
“殿下,开弓没有回头箭。”
“您身后,是万丈悬崖。”
“不进,则死。”
刘据的呼吸渐渐平复下来。
他再次闭上眼,那些纷乱的思绪,那些痛苦的挣扎,如同潮水般退去。
再睁开时,他眼中的迷茫与软弱已然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淬了寒冰的冷冽。
他伸出手,接过了那卷竹简,紧紧握在手中。
“好。”
一个字,从他齿缝间挤出,带着玉石俱焚的决绝。
“从今日起,一切听先生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