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兵士皆是跟随符义转入近畿营的黄泉关老兵,每一个都曾在军神祠内六翼将绘卷前虔诚地上过香。
莫非是
不会错!
太监
不,清海公
早就死了不是吗?
杂乱的窃窃人声如绳索,渐渐将溃乱的意识缠紧。
鉴明。清冽明净的声音穿破黑暗,暂时拉回了他的神志。他想要说些什么,血却呛进了他的气管,每一次呼吸都带出衰竭破碎的气声,和铁一般的腥味。
帝旭扶住他的肩,微笑道:你爱干净,那剑我就不拔出来了,省得让你喷了一头一脸的血。
方鉴明亦微笑着,什么也没有说,不过轻轻颔首。
帝旭转头扫视着战战兢兢进逼过来的军士,伸出三指,拗断了胸前的剑柄,好让胸膛里的剑刃不妨碍动作,锵然拔出腰间长剑,桀骜地指向眼前的人群。
就在此时,海啸般的人声自四面聚拢。那即便是格杀勿论的命令也压制不住的流言,由无数喏喏私语,最终汇聚成一个巨大而惶恐的声音遮天蔽日而来。
——船翻了,昶王死了!
帝旭眉眼间陡然点亮一道光彩,喃喃自语道:呵,朕愈发的喜欢这个热闹收场了。‘杀百余人,力竭而崩’——这样写在史书上,才像是朕啊。
他厉叱一声,剑锋催发闪电般犀利的杀气,横斩千军,血雾模糊了视线。
方诸仿佛看见黑暗与寒冷的藤蔓飞速抽枝生叶,从黄泉里向自己攀附上来。
记忆化为浩大茫瀚的云海,澎湃万状。
在黑暗的冰藏里,年幼的他对自己立下誓约,要追随着这个人走下去,走到人生终结,走到再无前路。
这漫长艰难的旅途,今日终于到了尽头,再无什么可以牵系。那自由奔驰于草原的异族少年,将会是君临漠北的王者。
而海市——念及于此,另一道劈裂的疼痛撕开了他的胸膛。
那英姿飒爽的少女将回到尘土飞扬的人间,结婚生子,在平凡日子的间隙中,偶尔怀想起他,又或许会将他全部忘却。
终其一生,她不会知道他是如何珍爱她。
如射手珍爱自己的眼睛,如珠蚌珍爱双壳中唯一的明珠——他亦从来不需要她知道。他愿将自己躺平成路,送她去到平安宁静的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