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已经高悬天边,风逐渐变得冷了起来。
越九皋看了眼陆白扉额间已经生了汗,被风吹过,容易沾上寒,便问:“先回去吧?”
“好。”陆白扉喘着气答应。
但就在陆白扉掉头的时候,眼前突然发白,腿一软就要摔倒。
摔是没摔,等回过神时,已经被越九皋横抱在怀里。
“撑不住了怎么不说。”
越九皋此刻的说话声已经明显染了怒火。
陆白扉又低下头,两只手不该放在哪里,只紧紧攥着手里的暖炉:“陛下恕罪,陆以为并无大碍。”
越九皋怒急反笑,怕是他不提回去,陆白扉会一直捱到昏迷过去。
并无大碍,都站不稳了还并无大碍,只怕是不敢说,或是不想说罢了。
但最后什么重话也没说,越九皋大踏步将人抱回房里,招呼太医过来诊脉,再等太医说完只是有些疲累,这时候心里的怒火才稍微消了消。
但当他看见这一路下来陆白扉都是低着头,俨然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火又烧起来了。
他猜不到陆白扉究竟是不是真的不当自己身体是一回事。
这怒火舍不得对陆白扉发,越九皋咬牙吞下,待陆白扉用完药后,问陆白扉要不要吃些蜜饯、冬瓜糖一类的甜点。
却换来包住火的纸被火焰吞噬的回话。
“陆听陛下吩咐。”
“别叫我陛下!”越九皋一挥手,将几上的东西尽数挥到地上,茶盏一类的瓷器,全被磕了个四分五裂。
“陛下恕罪。”突如起来的怒火,周围不多的人都入了屋,保持着相同的跪姿,陆白扉也和他们做着一样的姿势,跪在越九皋面前。
越九皋一伸手,就捏住了陆白扉的下巴,逼着人抬脸。
醒来的这两天,除了那日强迫陆白扉抬头外,他几乎没见过这个人的正脸。
想到这,怒火又大起来,烧着五指用力得将这具面庞擒起:“你刚才叫我什么?”
“陛下。”
闻言越九皋手上的劲用得更大,陆白扉吃痛,却还是没有吭声。
“你再说一遍!”
“陛下。”陆白扉咬着牙。
“好啊,好啊!”越九皋嘴角咬出道笑,手还紧紧锢着陆白扉的下巴,“不改口是吧——平明!”
“不要!陛下!”听见越九皋唤平明,陆白扉心中警铃大响,下意识挣扎着,却摆不脱仿佛嵌入下颔的指节。他又连唤两声陛下后,见越九皋毫无松动,终于一声声唤起名字,“九皋……九皋……”
下巴的指节,才慢慢得松落下来,与之一并软下的,是陆白扉的后腰。
却被越九皋拦腰抱在怀里,又从桌上摸出块蜜饯,捏在掌心,等了一会又放下。
“准备休息吧。”
重活一世,他也想像原本计划中的那样,当一个温和的人,但是,估计是习惯了一直以来的对陆白扉责罚,陆白扉才醒来两三天,他就发过好几通的脾气了。
心里叹了口气,准备着先歇息,缓过这一阵。
但是起身之际,越九皋还是贴着陆白扉的耳廓,补了一句:“以后便这么叫我。”
其后不顾陆白扉瑟缩的身子,横抱着人进入内室。
转眼又过了十来天,自那日发了脾气后,越九皋和陆白扉的相处却仍然是毫无变化。
越九皋默默在心里记着陆白扉叫自己名字的次数,竟然连十次都不够,这无疑让他心里头泄气。
今日的奏折也改完了,越九皋正准备去陆白扉的小院,有宫人进来,道是前些日子派去南方的亲兵回来了。
这速度倒是让越九皋颇为意外,他原本想着还要再过几天。
唤了人进来,一共带了两枚信物回来。越九皋找出之前在山匪身上缴获的木牌,两者对比,一眼便能分辨出其中差异。
陆龙军信物虽和木牌一样是龟纹形状,但是陆龙军足足有十六瓣壳,那枚木牌只有七瓣,而上边刻的字也是不一样的,木牌刻的是年间,陆龙军上刻的是军列。除此意外,两者的大小、颜色,都是不一样的。
“去给他销罪。”越九皋将手上的牌子都扔给亲卫,想了想又补充一句,“不要让他知道。”
陆白扉不信任他,如果让陆白扉知道自己暗地里派人去了陆龙军那边,兴许陆白扉又会想到些其它事情上。
他现在还病着,太医嘱咐要静养,这些事情,少知道些为好。
亲卫答了一声,却没有动,越九皋便问还有什么事。
“回陛下,臣以为陆龙军那边,似乎对陆公子并不友好。臣听过好几次那边军队的人都有埋怨。”
“埋怨陆白扉?”越九皋皱起眉头,这件事儿他倒没想到过。
但是也不是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情,陆龙军十万大军,驻扎在南方,陆白扉在千里之外的皇城,多少有点管不到的。人多口杂,倒不是件罕见的事情。
“埋怨什么?”
“应该是同一件事,但他们说的琐碎,臣没听清楚,还需要些时间打探。”
越九皋点头,换了个话头:“南国那边还安分?”
“回陛下,一切安好。”
“嗯。”越九皋思考片刻,继续说道,“你再去那边待一段时间,调查下陆龙军里面的人,再仔细调查下南国,当心他们暗中养兵。”
“是。”
越九皋吩咐下去后,挥手让人下去了。
调查南国这件事倒不是心血来潮,他记得五年的秋天,南国举兵来犯,直接灭了陆龙军一半羽翼。
他那会子一点也不心疼,并且还很高兴得和陆白扉提这件事。那也是七年来陆白扉唯一一次冲他生气。
现在他还记得很清楚那一天陆白扉冲他说的话。
“陆龙军的人命就不是人命吗?”
“你也在南方待过,你也在战场上待过,生灵涂炭,你非但没有半点怜悯的心,还在这儿笑。”
“是我瞎了眼,看错了你。”
越九皋揉了揉眉心,从这段记忆中脱离了出来。
他说着看错了人,可是在几年后,还是为自己这个不值得的人,放弃了一切。
长叹了一口气,睁开眼,对着案上的书本看了一会,又往陆白扉那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