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摇晃了一下,竭力控制才没有栽倒,朝歌仰起脸,“明恪哥哥,你也是这么看待我的么?”
顾明恪眼底情绪翻涌,抚摸着腰侧佩剑,迟迟不语。
朝歌低下头,喃喃道:
“明恪哥哥,这身嫁衣,不属于朝歌,朝歌知道,所以朝歌今日,将它原样奉还。”
他的心里终究没有她,才对她这样无情。
任凭她怎样努力,很多事都是没有办法勉强的。
以前她总以为,这个世界上没有她得不到的东西,直到遇见他,她才明白。
有些人,即使你争得身心俱疲,不属于就是不属于。
那个聪慧明媚的女子,才是他的挚爱吧。
朝歌苦涩地想,脸上又漫过微笑,佯装轻松道:
“我们那么多年的情谊,没想到转眼就是这样的光景。其实,我总想看你穿一次红衣的,一定是这天上天下,独一无二的好看。”
“很多人爱慕你,我也爱慕,他们总说,不过是爱着一张皮囊,再肤浅不过了。世上这样的人何其多,我是他们中最肤浅之人,故而,我比他们都爱。”
泪眼模糊中,朝歌揉了揉眼睛,风沙太大,就连他的轮廓都变得模糊不清了。
“明恪哥哥,我看不清你了,你可以过来,同我说说话么?”
晋滁冷笑一声,道:“主君,当心有诈!”
顾明恪却挥了挥手,纵身下马,不过是寥寥几步。
脚尖一顿,便停在了李朝歌的面前,淡声道。
“你想说什么,说罢。”
也许,这将是他们此生,最后一次对话了。
朝歌吃力地站起身,踮起脚,手臂虚虚地从他腰侧穿过,环住宽厚的背,感受到他那一瞬间的抗拒与僵硬。
微颤的声,清晰传入顾明恪的耳中。
“君曾寸寸抱我身,肥瘦处处不消量,那件嫁衣,是你一早就准备好的,对不对?”
如果他无心,为何会那样合身?
可是。
如果他有心,今日,又为何会举兵来犯?
“顾明恪,在你心里,我到底算什么?”
“够了,”明恪不耐低喝,用手推她,忽然感到一个坚硬的东西,抵着自己的心口。
他低下头,一根锋利的簪子被素白的手紧握,正刺破衣衫,往皮肉里钻。
刺痛传来,他蹙紧了浓眉。
“真的很过分,”她摇了摇头,泪一滴滴坠出眼眶。
“我们的大喜之日,你却带着这么多人,毁了。你就这么不愿,娶我为妻?”
他漠然垂眼。
“我想知道,明恪哥哥会不会疼?你这里,会不会也有一点后悔?”
李朝歌吸了吸鼻子,明明他才是受伤的那个人,为什么,她会觉得比他更痛一千倍,一万倍。
他忽然握住她的手,修长的手指带有薄茧,干燥温暖传来。
她的手太小,被他覆盖着,仿佛是压在五指山下,永生永世也无法翻身。
顾明恪偏头附在她耳边,轻语如情人,眸光却酷寒如冰。
“朝歌,你还是不够狠,我从前是怎么教你的,都忘了么?”
猛地扣住她的手,往下刺去。
心脏的压迫,让他的唇角渗出红丝,薄唇却始终勾着一抹笑,残忍漠然得令人心惊。
泪水夺眶而出,压抑的情感溃如决堤,朝歌倏地挣开他的手,后退一步,嘶声质问。
“顾明恪,从前种种,难道,全都是骗我的?”
风掠过她的发,与他的纠缠不舍。
他却不看她,望向那连绵起伏的城墙,神情渺远,让人猜不透彻。
“是啊……都是骗人的。”
他的声音一如从前,冷淡平静。
呜咽漫上喉咙,她费力咽下,心脏一阵紧缩的疼痛。
扯起嘴角,看,他演得这样好,方才,差一点,她就相信他对她,也有那么一点情意了……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夫君的发,只能由妻子来绾。”
“明恪哥哥,你知道吗,这根簪子,是我亲手做的,想要在新婚夜送你,亲手为你绾上。”
她伸着手,原本白皙娇嫩的手指上,盘踞几道伤口,已经结痂,像是丑陋的斑点。
顾明恪厌恶地别开眼去,她心口苦涩,却笑道,“你了解我的,我从来不会叫你为难。”
“却不知,朝歌的尸体,可否换取全城百姓,一线生机?”
当年卫帝下令屠城,明恪的父母死在那场战乱中。
她知道,经历了那一战,仇恨早已刻在他的骨子里,无法磨灭。
就算他愿意放过,他手底下的人也不会善罢甘休。
尤其是晋滁,依照他睚眦必报的性格,一场屠杀在所难免。
朝歌不忍亲族罹难,不忍见生灵涂炭,更不忍明恪手上,再沾那么多人命。
她不愿看到,他余生还要背负那么多活着。
所以,就让所有的仇恨,在她这里终结吧……
“最后一个愿望,明恪哥哥,我想看你,真心地笑一次。”
手腕一转,簪子锋利的尖端,对准了自己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