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中考试结束后的第一个周五,放学铃声响起时,校园里弥漫着一种轻松的倦怠感。陆成风慢慢收拾着书包,目光不自觉地飘向旁边座位的王楚冰。她正在笔记本上整理着什么,马尾辫松散了一些,几缕发丝垂在颈侧。
“这周末你回家吗?”陆成风试探性地问,尽量让声音听起来随意。
王楚冰合上笔记本,摇摇头:“我父母这周末出差,回去也是一个人。打算在学校附近待两天,处理学生会的事情。”
陆成风的心跳莫名快了一拍。他也是周末不回家的一员——从农村到城里上学,每次回家需要转两趟车,花三个多小时,通常只会在长假回去。
“明天下午,如果你有空...”他顿了顿,“我想去市区的新华书店买几本参考书,听说那里有最新的物理竞赛资料。也许...你可以帮我看看?”
这是他想了一整天的邀请方式,既自然又符合他们之间“学习伙伴”的关系定位。
王楚冰抬眼看他,深褐色的眼睛里映着窗外的天光。“我需要确认学生会会议的时间,但下午应该有空。”她回答得很实际,“而且,我确实需要买几本新的编程教材。”
“那...明天一点,校门口见?”陆成风感觉自己的手心微微出汗。
“可以。”王楚冰点点头,背上书包,“记得带上你的图书卡,新华书店对学生有折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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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的午后,阳光温暖而不炙热。陆成风提前二十分钟就到了校门口,穿着自己最整洁的一件浅蓝色衬衫和深色长裤——这是他在重要场合才会穿的衣服。他看着街道上来往的车辆和行人,突然意识到这是他们第一次在校外单独见面。
一点整,王楚冰准时出现在校门口。她换下了校服,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针织衫和牛仔裤,头发披散下来,柔软地垂在肩上。陆成风从未见过她散发的样子,一时间竟有些不敢直视。
“等很久了吗?”王楚冰问,手里拿着一个小巧的皮质背包。
“刚到。”陆成风撒了个小谎,“我们怎么去?公交还是走路?”
“走路吧,二十分钟路程。”王楚冰自然地选择了最经济的方式,仿佛知道陆成风会考虑交通费用。
他们并肩走在人行道上,秋日的阳光透过梧桐叶洒下斑驳的光影。最初几分钟有些沉默,陆成风搜肠刮肚地寻找话题,却发现那些在学习时自然流动的对话,在这种纯粹社交的情境下变得困难起来。
“你经常去新华书店吗?”他最终问道。
“每月一次左右,”王楚冰回答,“那里的学术区比学校图书馆更新得快。”她顿了顿,侧头看他,“你呢?第一次去?”
陆成风点点头,“以前都是在学校附近的小书店买教辅,或者网上找电子版。”
“网上资源虽然方便,但纸质书更适合深度阅读和标注。”王楚冰认真地说,然后指向前面一个路口,“从这边走更近,可以穿过小公园。”
她带领他拐进一条他从未走过的街道。这里的建筑风格与学校附近不同,更加现代化,沿街是各种精致的咖啡馆和小店。陆成风注意到王楚冰对这条路很熟悉,步速均匀,目光平静地扫过熟悉的街景。
“你常来这边?”他问。
“小时候父亲常带我来这里的科技馆,”王楚冰说,“后来科技馆搬走了,但这些街道还记得。”
她的语气平静,但陆成风捕捉到其中一丝细微的怀念。他忽然很想了解她更多——不只是作为学霸王楚冰,而是作为一个有着过去和故事的人。
新华书店位于市中心的商业区,是一栋五层楼的建筑。一进门,凉爽的空调风和书香扑面而来。王楚冰轻车熟路地走向电梯:“物理和计算机类在四楼,你要的参考书应该也在那里。”
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人。陆成风注意到王楚冰盯着楼层显示屏,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背包带子——这是她轻微紧张时的习惯动作。
“你今天很安静。”他轻声说。
王楚冰愣了一下,抬眼看他:“我只是在思考需要买哪些书。”
“不,我是说...”陆成风斟酌着词句,“和在学校时不太一样。更...拘谨一些。”
王楚冰沉默了几秒,电梯门开了。“也许是因为环境不同。”她简单地说,走出电梯。
四楼的学术区安静而宽敞,书架上分门别类地排列着各个学科的书籍。王楚冰直接走向物理竞赛专区,开始专注地浏览书架。陆成风跟在她身后,看着她熟练地抽出几本书翻看目录和内容,然后做出取舍判断——像在解决一道复杂的筛选问题。
“这本对你目前水平比较合适,”她递给他一本《高中物理竞赛进阶指南》,“循序渐进,例题经典。”
陆成风接过书,翻了几页,确实比他自己选的书更适合。“谢谢。你找到需要的书了吗?”
王楚冰指了指怀里已经抱着的三本书:《Python数据可视化实践》、《算法导论》和一本英文原版的《统计学习方法》。
“你的阅读范围真广。”陆成风感叹。
“知识体系需要建立联系,”王楚冰说,“孤立的知识点没有意义。”她顿了顿,补充道,“就像你教我的,艺术和科学也能建立联系。”
他们各自选好书,走向收银台。陆成风注意到王楚冰自然地走向会员柜台,出示了一张金色的会员卡,结账时享受了额外折扣。他默默计算着自己带的钱——足够买书,但确实比她多付了近三分之一。
“我有会员卡,可以一起结账享受折扣。”王楚冰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犹豫,平静地说,“你可以把差额转给我。”
这既保留了帮助,又维护了他的自尊。陆成风感激地点点头:“好,谢谢。”
走出书店,午后阳光斜斜地洒在街道上。陆成风抱着新书,忽然觉得肚子有些饿——为了省钱,他中午只吃了从食堂带的两个馒头。
“你饿了吗?”他问王楚冰,“我知道附近有一家面馆,味道不错,价格也实惠。”
这是他事先做好的功课——从同学那里打听到的,既不会太贵又能拿得出手的餐馆。
王楚冰看了看手表,下午三点。“可以,我也有点饿了。”
面馆在一条小巷里,店面不大但干净整洁。陆成风推开门,老板娘热情地招呼:“小陆来啦?还是老样子?”
陆成风有些尴尬,没想到老板娘还记得他——他只来过一次,是和几个同样不回家的同学一起。
“两位。”他说,选了个靠窗的位置。
王楚冰坐下后,好奇地环顾四周。“你常来?”
“来过一次,”陆成风老实回答,“和同学一起。这里的牛肉面很好吃,分量也足。”
他推荐了牛肉面和几样小菜,王楚冰选择了清淡的鸡汤面。等待上菜时,陆成风注意到王楚冰在观察墙上的菜单和价目表,神情认真得像在研究教科书。
“有什么问题吗?”他问。

“只是发现这里的价格比学校附近的餐馆低15%左右,”王楚冰说,“但地理位置并不差。可能是通过减少装修成本和优化供应链来降低价格。”
陆成风忍不住笑了:“吃个面你也要做经济分析?”
“观察和分析是习惯。”王楚冰说,但嘴角似乎微微上扬,“而且,这解释了为什么学生喜欢来这里——性价比高。”
面很快上来了,热气腾腾。陆成风注意到王楚冰吃得很慢,每一口都仔细品尝,而不是像在学校食堂那样迅速解决。这个发现让他莫名开心——她在这个环境里放松了一些。
“你父母经常出差吗?”陆成风小心地问起更私人的话题。
“父亲去世后,母亲工作更忙了,”王楚冰平静地回答,用筷子轻轻拨弄着面条,“她是建筑设计师,经常需要去外地项目现场。”
“一个人在家,不会觉得孤单吗?”话一出口,陆成风就后悔了——这个问题太私人了。
但王楚冰没有表现出不悦。“习惯了一个人。而且,”她抬眼看他,“有书和问题为伴,不会无聊。”
“问题?”
“现实世界提出的问题,”王楚冰解释,“比如为什么这条街的梧桐树比学校那边的长得更好,为什么这家面馆的汤底特别鲜美...每个问题都是一个探索的机会。”
陆成风忽然理解了她对学习的执着——那不仅是获取知识,更是一种与世界互动的方式,一种对抗孤独的方法。
“我明白,”他轻声说,“有时候,我也会通过画画来...理解周围的世界。”
王楚冰点点头,沉默了一会儿。“你画中的银杏树,比我实际看到的更...有生命力。你捕捉到了那些我忽略的细节。”
这是她第一次直接赞美他的画。陆成风感到一股暖流从心底升起。
“也许下次,我可以教你如何观察那些细节。”他说。
“我很期待。”王楚冰回答,然后继续吃面,但耳尖微微泛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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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面,他们决定去附近的公园散步消食。公园里秋意正浓,枫叶已经开始转红,与常青树形成鲜明的色彩对比。人们三三两两地散步、遛狗、坐在长椅上休息。
他们找到一张空长椅坐下,面前是一个小人工湖,几只鸭子在水中悠闲地游动。陆成风从包里拿出素描本和铅笔,开始勾勒眼前的景象。王楚冰安静地坐在旁边,看着他画画。
“你为什么喜欢画画?”她忽然问。
陆成风手中的笔停顿了一下。“最开始是因为没人说话。”他坦诚地说,“我家在村里比较偏僻,小时候没什么玩伴。有一次捡到一支铅笔,就开始在地上、墙上画看到的东西。”他继续画着湖对岸的树影,“后来发现,通过画画,我可以把转瞬即逝的东西留下来,比如早晨的雾气,或者一片叶子飘落的轨迹。”
“像某种形式的记录和保存。”王楚冰理解地说。
“对,”陆成风点头,“而且,画画让我学会观察——不仅仅是看,而是真正地观察事物的结构、光影、纹理。”他侧头看她,“就像你通过公式理解世界的内在规律一样。”
王楚冰若有所思地看着湖面。阳光在她的头发上投下温暖的光泽,使她平日里有些冷峻的轮廓柔和了许多。
“可以给我看看你的素描本吗?”她问,“不只是银杏树的部分。”
陆成风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本子递了过去。里面不仅有校园风景,还有一些人物速写——图书馆里专注的学生,操场上奔跑的身影,甚至有几张是王楚冰侧面的草图,画的是她低头看书或思考时的样子。
王楚冰翻到那些画时,手指停顿了一下,但什么也没说,继续往后翻。最后,她停在一幅画前——那是他们第一次在银杏树下辅导物理的场景,两个人并肩坐在长椅上,中间隔着礼貌的距离,但地上两人的影子却微妙地重叠在一起。
“这张...很准确。”她评论道,声音比平时轻柔。
“那天光线很好,”陆成风解释,心跳莫名加快,“影子拉得很长。”
王楚冰合上素描本,递还给他。“你观察得很仔细。”她说,然后站起身,“时间不早了,该回学校了。”
回程的路上,他们之间的沉默不再尴尬,而是一种舒适的安静。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长,随着步伐时而分开,时而交叠。
走到校门口时,王楚冰停下脚步:“谢谢你今天的邀请。书店、餐馆、公园...都是很好的体验。”
“应该我谢谢你陪我,”陆成风说,“还帮我选书,用会员卡省了钱。”
王楚冰点点头,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终只是简单地说:“明天图书馆见,继续数据可视化的课程。”
“明天见。”陆成风目送她走向宿舍楼,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建筑拐角。
回到自己租住的小房间,陆成风将新买的书整齐地放在桌上,然后翻开素描本,看着今天画的公园场景。他的目光最后停留在那张银杏树下两人影子的画上,指尖轻轻抚过纸面。
窗外的天色渐暗,城市的灯光一盏盏亮起。陆成风忽然意识到,今天不仅仅是买书和吃饭那么简单——那是他第一次真正走进王楚冰的城市生活,也是王楚冰第一次向他展示学习之外的世界。
而更令他心跳加速的是,他发现自己开始期待下一次这样的“学习交流”,不仅仅是为了提高成绩,更是为了看到她在不同环境下的样子,为了那些短暂却珍贵的相处时光。
秋夜的凉风从窗户缝隙中吹入,带着远方街道的气息。陆成风轻轻合上素描本,决定明天要画一幅新的画——不再是孤独的银杏树,而是树下的两个人,他们的距离比今天更近一些,影子重叠的部分更多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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