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江楼崩塌的巨响,惊醒了半个太原城。
李世民回到秦王府时,已是子夜。
府中灯火通明,李渊的亲卫统领早已等在门前,见李世民归来,快步上前:“秦王殿下,国公请殿下速去书房。”
“知道了。”李世民脚步未停,“告诉父亲,我换身衣服便去。”
他回到自己的院落,刚推开房门,便觉喉头一甜。
“噗——”
一口黑血喷在地上,血液之中竟夹杂着细碎的金色光点,落地后还滋滋作响,仿佛在灼烧石板。
“殿下!”长孙无忌等人脸色大变。
李世民摆摆手,示意无碍。他擦去嘴角血迹,闭目内视。
体内的情况比想象中更糟。
强行施展“气运化形”穿透香火困神阵,又催动尚未完全炼化的战意之剑斩断望江楼承重柱——这两次爆发,几乎将他刚刚凝聚的龙气和战意消耗殆尽。
更麻烦的是,窦氏先祖留下的那枚血色烙印,在激战中竟开始反噬。此刻它如一根烧红的铁钉,死死钉在他的神魂深处,每一次心跳都带来撕裂般的剧痛。
“这烙印……在吸收我的生命力。”李世民脸色苍白,额角渗出冷汗。
“殿下先疗伤,我去禀报国公,就说殿下身体不适……”长孙无忌急道。
“不。”李世民睁开眼,眼神依旧清明,“父亲这个时候找我,必是世家已经告状去了。我若不去,便是示弱。”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体内翻腾的气血。
“更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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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内,烛火摇曳。
李渊坐在主位,脸色阴沉如水。李建成侍立一旁,神情复杂。下方站着独孤彦和窦氏的大宗正窦威——两人皆面色惨白,身上还沾着尘土,显然刚从望江楼的废墟中脱身。
“父亲。”李世民推门而入,躬身行礼。
“跪下!”李渊厉喝。
李世民没有跪。
他抬起头,平静地看着父亲:“儿臣不知何罪。”
“何罪?!”李渊猛地一拍桌子,“毁坏晋祠血盟在先,大闹望江楼在后!你知不知道,今夜你差点杀了独孤舅公和窦世伯!”
“他们先动的手。”李世民淡淡道,“望江楼中布有香火困神阵,酒中下了迷神香和催情蛊。儿臣不过是自卫。”
“自卫?”窦威怒极反笑,“自卫需要斩断整座楼的承重柱?自卫需要催动战意之剑,差点将我等全数活埋?!”
“那是你们阵法太结实,普通手段破不开。”李世民笑了笑,“至于活埋……诸位不都好好站在这里么?”
“你!”窦威须发皆张。
“够了。”李渊打断二人,疲惫地揉了揉眉心,“世民,为父只问你一句:你到底想做什么?”
李世民沉默片刻。
“儿臣想走一条不一样的路。”他缓缓道,“一条不需要靠世家先祖庇佑,不需要签订血盟出卖国运,不需要让李氏子孙永远活在家神阴影下的路。”
李建成忍不住道:“二弟,你太天真了!没有世家支持,我们拿什么争天下?就凭你那些玄甲军?就凭你那点刚入门的修炼法门?”
“大哥以为,世家为何支持我们?”李世民看向李建成,“是因为他们看好李氏?还是因为……他们需要一个新的王朝,来供养他们的香火神国?”
他走到书房中央,烛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父亲,大哥,你们可知,为何隋朝会二世而亡?”
李渊皱眉:“杨广暴虐无道,穷兵黩武……”
“那是表象。”李世民摇头,“真正的原因,是关陇世家在背后推动。他们需要隋朝快速耗尽国运,催生怨气,然后在龙气崩溃时收割最大的果实——这就是‘养龙屠龙’之术!”
他看向独孤彦和窦威:“舅公,窦世伯,我说得对吗?”
两人脸色骤变。
“荒谬!”独孤彦怒道,“什么养龙屠龙,老夫闻所未闻!”
“是么?”李世民从怀中取出那枚残破的玉简——玄尘道人留下的《观运法》残篇,“那这上面的记载,也是荒谬?”
玉简在烛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独孤彦看到玉简的瞬间,瞳孔骤然收缩:“这是……太上道宗的东西?!你怎么会有?!”
“果然知道。”李世民冷笑,“看来舅公对太上道宗很熟悉啊。那么你应该也知道,他们每隔三百年,就要收割一次王朝气运。隋朝是这一轮的‘龙’,而我们李氏……是他们选中的下一轮‘龙种’。”
书房内,死一般的寂静。
李渊和李建成的脸色都变得极其难看。
“世民,你说的这些……可有证据?”李渊的声音有些沙哑。
“父亲可以亲自看这玉简。”李世民将玉简递上,“至于证据……今夜望江楼的香火困神阵,不就是最好的证据?那种阵法,岂是寻常世家能拿出来的?那分明是宗门手段!”
李渊接过玉简,注入一丝意念。
片刻后,他脸色惨白,手都在颤抖。
玉简中记载的内容,颠覆了他数十年的认知。那些关于气运、香火、宗门的秘辛,那些关于王朝轮回、纪元收割的真相……
“父亲现在明白了吧?”李世民轻声道,“世家为何如此热心地要与我们签订血盟?因为他们要在收割开始前,将李氏彻底绑上战车。到时候,我们冲锋在前,他们坐收渔利。即便失败,死的也是我们,他们大不了换一个‘龙种’投资。”
“而你选择的这条路,就能避开收割?”李建成涩声道。
“我不知道。”李世民坦然道,“但至少,我不会将命运交到别人手中。”
他看向独孤彦和窦威:“二位,今日之事,我可以当作没发生过。但有两个条件。”
“什么条件?”窦威咬牙道。
“第一,从今往后,不得再提血盟之事。李氏的气运,由李氏自己做主。”
“第二,我要窦氏先祖战争记忆的全部传承。”
“不可能!”窦威脱口而出,“那是窦氏立族之基!”
“那就没什么好谈的了。”李世民转身,“父亲,大哥,今夜之事,儿臣会给一个交代。但不是向世家低头,而是……”
他顿了顿,一字一顿:
“我会证明,我的路,走得通。”
说完,他推门而出。
书房内,烛火摇曳。
良久,李渊长叹一声:“二位,请回吧。血盟之事……容后再议。”

独孤彦和窦威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惊怒与无奈。
他们知道,今夜之后,一切都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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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院落的李世民,刚关上房门,便再也支撑不住,一口鲜血喷在墙上。
身体如被万箭穿心,神魂似被千刀万剐。
窦氏先祖的那枚烙印,此刻如活物般在他体内疯狂肆虐,试图将他彻底吞噬。
“殿下!”一直守在门外的尉迟恭和秦琼冲了进来。
“出去。”李世民咬牙道,“守住门,任何人不得进来。”
两人对视一眼,咬牙退下。
李世民盘膝坐下,全力运转《观运法》。
但这一次,炼化速度远远跟不上反噬的速度。那枚烙印仿佛有生命般,不断从他体内汲取养分,壮大自身。而烙印深处传来的战争记忆,也开始失控——
他仿佛同时置身于数百个战场。
北魏六镇的烽烟,东西魏的厮杀,北周灭齐的血海……无数个窦氏先祖的战争记忆如潮水般涌来,要将他淹没。
“这样下去……会疯……”李世民意识开始模糊。
就在此时——
怀中那枚清虚道人给的玉简,忽然微微一震。
一股清凉的气流从中涌出,顺着经脉直上灵台。
李世民浑身一震,意识瞬间清醒了许多。
“这是……《气运牵引术》的后续法门?”他惊喜地发现,玉简中原本被封印的部分内容,此刻自动解开了。
那是一门更加精深的法诀——名为“铸剑骨”。
所谓剑骨,并非真的骨骼,而是一种特殊的修行根基。以战意为火,以气运为锤,以自身神魂为铁,千锤百炼,铸就一颗“剑心通明、战意不灭”的无上道基。
而这法门最妙的是,它需要海量的战争记忆作为“薪柴”。
“原来清虚道人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天……”李世民心中明悟。
他不再抵抗那些涌来的战争记忆。
反而,他主动敞开心神,将所有的记忆碎片全部接纳!
轰——
神魂世界,天翻地覆。
无数个战场虚影在他识海中重叠、碰撞、融合。那些战死的窦氏先祖,那些被遗忘的厮杀,那些被历史掩埋的血与火……全部化为最精纯的“战意薪柴”,涌入他体内。
而李世民,就是那个铸剑的匠人。
他以《铸剑骨》法门为锤,以自身意志为火,开始锻造。
第一锤,砸下。
将北魏六镇的烽烟,锻入脊骨。
第二锤,砸下。
将沙苑之战的决绝,锻入肩胛。
第三锤、第四锤、第五锤……
每一段战争记忆,每一缕战意薪柴,都被他千锤百炼,融入四肢百骸,融入经脉血肉,融入神魂深处。
这个过程痛苦至极。
仿佛有无数把铁锤在同时敲打他的每一寸骨骼,每一块血肉。他的皮肤表面浮现出密密麻麻的金色纹路,那些纹路如同活物般游走,最终在他胸口汇聚,化作一柄古朴长剑的图案。
而他的气息,也在这一刻开始蜕变。
原本因强行施展气运化形而虚浮的龙气,此刻如百川归海,重新汇聚,且比之前更加凝实、更加磅礴。
原本因炼化战争记忆而混乱的战意,此刻如千锤百炼的精钢,锋芒内敛,却蕴含恐怖威能。
更神奇的是,窦氏先祖留下的那枚血色烙印,在“铸剑骨”的锻造下,竟开始消融、瓦解。其中的战争记忆被李世民尽数吸收,而烙印本身则化为最精纯的香火本源,融入他的龙气之中。
当最后一锤落下——
李世民睁开眼。
眼中没有金光,没有血芒,只有一片深邃的平静。
但若细看,那平静深处,仿佛有沙场虚影沉浮,有金戈铁马铮鸣。
他缓缓起身。
骨骼之中,传来细微的、如剑鸣般的清音。
“这便是……剑骨初成。”李世民握了握拳。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发生了质的变化。气血如龙,骨骼似剑,举手投足间都蕴含着恐怖的力量。更重要的是,他对“战意”的掌控,达到了一个全新的境界。
若说之前他只能勉强凝聚一柄战意小剑,那现在,他心念一动,便可让战意覆盖全身,化作无形的战甲。
“殿下?”门外传来尉迟恭小心翼翼的声音。
“进来吧。”李世民道。
尉迟恭和秦琼推门而入,看到李世民的瞬间,两人都是一怔。
明明还是那个人,但气质却截然不同了。之前的李世民虽锋芒毕露,却仍有少年人的青涩。而此刻的他,站在那里,就如一柄藏在鞘中的绝世名剑——未出鞘,却已让人心生敬畏。
“恭喜殿下修为大进!”两人齐声道。
李世民点点头,看向窗外。
天色将明,东方已泛起鱼肚白。
“准备一下。”他轻声道,“今日,我们去军营。”
“殿下要练兵?”秦琼问。
“不。”李世民笑了笑,“我要……铸军魂。”
他看向两人,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
“世家有先祖战灵,宗门有气运妙法。”
“那我便以战意为火,以军魂为剑——”
“铸一支,可斩神魔的铁军。”
晨光破晓,照进院落。
李世民玄色的衣袍上,那柄胸口的剑形纹路,在阳光下泛起淡淡的金色光泽。
如剑初成,待饮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