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两点零九分。
雨下大了。
早上的小雨像试探,到了中午就变成真心实意的倾盆。
云压得很低,整座城像被盖在一口暗色的锅底下。
街边排水本来就不好,雨水很快在路面上积成一片。
车轮压过水坑,溅起来的水花拍在行人裤腿上,溅在防水不太好的鞋子上。
骂声被雨声盖掉,只剩下一片低压的嘈杂。
……
老小区的储物间里,雨声反而被墙壁挡了一层,只剩下隐约的闷响。
陆行靠在墙上,手里转着一支从旧纸箱里翻出来的圆珠笔。
他已经大致摸清楚了“影子地图”的规则。
可以在连通的阴影里移动,可以在一片黑暗里“下潜”,可以在他愿意的情况下,把自己和世界之间的联系调低一点。
可惜世界也在努力拉高存在感。
手机屏幕晃了晃。
他点开一看,最上面挂着一条置顶推送。
【关于“黑名单事件”的最新通告】
他懒得看文字,直接拉到下面的视频。
画面是昨晚的天台,灯光、枪线、黑暗。
再往后,是他抱着一个女孩从栏杆边缘消失,然后——画面一顿,变成花屏。
有人在评论区下面骂设备,有人骂“故意打码”,有人骂他,有人骂政府,有人骂整个人类。
“你现在很火。”系统平静地说。
“这叫火吗?”陆行问,“这叫被全网围观火葬。”
“任何形式的关注,都是恶名的燃料。”系统说。
“你被人越当回事,你就越强。”
“哪怕他们在骂?”
“骂和怕,通常是一起的。”系统说,“嘴越硬,心越虚。”
“你可以信这个规律。”
手机页面忽然刷新了一下。
一条新的短视频顶到了最前面。
标题写得很花——【震惊!黑名单男子疑似出现在地铁三号线?】
画面是地铁车厢里的短暂熄灯,再到灯光恢复。
有人在视频里大嚷:“我跟你们说!刚才肯定是他控制了整列车!”
镜头抖得厉害,焦点根本对不上任何脸。
但弹幕已经迫不及待:
“他到处乱跑?!”
“这下出门坐地铁也不安全了!”
“求求你们别给他剪这种视频了,我真的要被吓出心脏病了!”
“继续剪,我想看。”
陆行关掉视频。
“这车厢里的人类,比灾难本身吵多了。”他评价。
“你刚才那次出手,救了一整车人。”系统说。
“结果大家一致认为,是你搞的‘试验’。”
“恭喜,善举完成,恶名提升。”
“听上去,我做什么都不亏。”他淡淡道。
“从力量角度,是的。”系统说,“从人心角度,你大概会慢慢习惯被人误解。”
“这是反派的必修课。”
门外楼道传来脚步声。
有人边走边说话,声音很大。
“听说没有?市里下午临时组织了个什么‘安全演练’,让我们把学生都集中到体育馆去。”
“这是怕昨晚那事儿扩散吧。”
“哎,小孩懂什么啊,也就当多上一节自习。”
声音渐行渐远。
“安全演练?”陆行重复了一句。
“对。”系统给出补充,“以防类似‘有人突然在屋顶跳楼’的事件影响学生情绪。”
“他们会让所有人聚在同一个大空间里,进行‘统一疏导’。”
“方便点名。”陆行说。
“也方便集中管理。”系统说。
“如果发生什么事,死伤数字也很好统计。”
“你说话能不能别这么带感?”陆行问。
“这是你找我的。”系统说。
“你被世界当成统计里的那个‘1’,我被世界当成解释这个‘1’的那一行备注。”
“我们搭档,很合理。”
……
学校。
雨点拍在体育馆的玻璃顶上,砸出一片片水花,顺着斜坡往下滑,变成一道道模糊的水痕。
体育馆里灯光亮得刺眼。
学生们被老师按班级带进来,按班级坐在看台上,人头攒动,潮气和汗味混在一起,空气里有一点闷。
讲台上摆着一台临时架起来的投影仪,屏幕上正停着一张城市地图,标出昨晚封锁区域。
“同学们。”
校长站在话筒后,语气尽量温和,“昨天晚上发生的那件事情,大家应该都在网上看到了。”
“我知道你们可能会害怕,会好奇,会议论。”
“所以今天,市里统一安排了这次安全教育活动,我们一起来了解一下,在特殊情况下,怎么保护好自己。”
下面有人打哈欠,有人偷看手机,有人在窃窃私语。
余声坐在靠后的那一排,把腿往里缩了缩,尽量让自己不显眼。
她知道这场活动多半是因她而起。
不是因为她多重要。
只是因为她那一跳,刚好被拍进了镜头。
她成了“教育案例”。
她不想抬头看大屏。
可偏偏,投影上切出来的第一张照片,就是昨晚的天台。
一个模糊的背影挡在前面,她自己从侧面被灯光照亮,抓着栏杆,眼泪一脸。
底下有一圈醒目的字——【错误的求助方式】。
有人认出来了。
“那不就是——”
“嘘!”
几道目光扭成一股绳,往她这边扫过来,又迅速移开,好像看久了一秒就会沾上不吉利。
余声的手指缩紧,指甲扣在掌心里。
校长还在说话。
“我们要学会正确求助,而不是用这种极端方式。”
“生命不是儿戏,也不是用来博眼球的。”
“昨晚那名学生很幸运,有人冒着危险出手相救。”
“但我们不能指望,每一次绝境,都刚好有人站出来。”
话不算难听。
甚至算得上尽责。
可在这种大场合下,被直接拍在屏幕上的那个人,心理感受不需要解释。
余声盯着自己在屏幕上的脸,觉得那不是自己。
那是一个被定性好的“错误样本”。
她听见有人在她背后压低声音说:“她就是那个吧……”
“苍天啊。”另一人感叹,“要是我是她,我明天就请假转学。”
“所以你没当过这种人。”第三个声音说,“你才活得这么舒坦。”
“你什么意思?”被怼的人不爽。
“没什么意思。”那人说,“我只是觉得——能被这么明晃晃拿上来讲的人,多少都不太正常。”
“正常人,忍着忍着,就顺着活下去了。”
“也不会爬到天台上找死。”
余声没回头。
她突然有点理解昨晚那个人说的那句——
“你跳下去,他们就赢麻了。”
她咬着嘴唇,手指慢慢松开。
掌心被自己掐出月牙形的小坑,疼得刚好,可以替她压住一些别的感觉。
……
体育馆外,雨越下越大。
老旧的排水沟堵了一半,水积在墙边。
脚手架搭在馆顶侧面,昨天刚临时检查了一遍,工人说没大问题。
没人注意到,在一处不显眼的角落,水已经从缝隙里渗进了墙体。
水泥被泡软,钢筋一点点露出本来的颜色。
系统声音在一处看不见的阴影里响起:
“检测到局部结构不稳。”
“危险概率:中等偏上。”
“影响对象:体育馆内,约一千零二十人。”
“预计事件:部分顶部坍塌。”
“可预防。”
在老小区储物间里的陆行,同时听见了这一串数据。
他沉默了一下。
“体育馆。”他说。
“是。”系统回。
“里面有个你昨晚抱下来的人。”
“……”
“你要出手吗?”系统问。
“按目前的轨迹,这一次坍塌不会导致全场死亡。”
“但骨折、内出血、压伤等情况不可避免。”
“会有几个人死在送医路上。”
“后续报道里,会有人说——”
系统顿了顿,仿佛提前为那些台词加上引号:
“如果当时有人提前提醒,我们的孩子就不会死了。”
陆行站在储物间门口,拧了拧门把,没推开。
“你这话说得,像在给我安排工作任务。”
“我只是把结果展现给你。”系统淡淡说。
“你可以选择坐在这里,吃你的巧克力。”
“也可以选择——”
“从别人的恐惧里拿一点好处。”
陆行勾了勾嘴角。
“你很会说话,知道自己在干嘛吗?”
“知道。”系统说。
“我在训练你的‘良心肌肉’。”
“松一点,你会觉得自己还是人。”
“绷紧一点,你会觉得自己是神。”
“你总得选一个姿态活下去。”
门轻轻被推开了一条缝。
楼道里阴影连成一片。
陆行没再说话,脚尖一点,整个人像被黑暗吞了一口。
……
体育馆内,校长讲完了一大段“如何正确求助”的内容,正准备放下一段“心理疏导”的宣传短片。
投影仪切换画面的一瞬间,灯光忽然闪了一下。
有人下意识“哇”了一声。
“停电了吗?”
“不至于吧,这么多钱修的馆,停电也太——”
灯光复又稳定。
校长清了清嗓子:“同学们,安静一下——”
他话音没落,一声极轻的“咔嚓”从头顶传来。
那声音很小,淹没在雨点敲打玻璃的密集噪音里。
是某一处钢筋被拉扯的声音,是某一块水泥在承重极限下发出的细微哀鸣。
没人听见。
只有影子听见了。
它们贴在梁柱上,顺着墙根攀爬上去,把那些肉眼看不见的形变摸得一清二楚。
“预警时间:三十秒。”系统提示,“建议迅速稀释人群密度。”
“方法:制造一个恐惧节点。”
“让他们自己跑。”
陆行站在体育馆后门的阴影里。
那里灯光照不到,台阶上一摊水,鞋印凌乱。
他抬头看了一眼钢架结构。
“你要我在他们的安全大会上,当场制造一场恐慌?”
“你本来就是恐慌的载体。”系统说。
“你出现,恐惧本身就有了形状。”
“这只是发挥你的基础作用。”
“他们还在说我呢。”陆行说。
隔着厚重的墙和层层人声,他依然能听见校长的那几句强调——
“生命只有一次。”
“不要做冲动的事。”
“不要以为绝望是终点。”
“在你迈出那一步前,总还有很多人可以帮助你。”
他说得很真诚。
可惜这座建筑,本身就摇摇欲坠。
“二十五秒。”系统报数。
陆行叹了口气。
“行。”
他迈步往前走了一步。
影子顺着他的脚步,像被扯开的幕布,一下子往馆内铺去。
看台下,一排灯无缘无故闪了一下。
有人揉眼:“你们看见没,光有点怪。”
“你少看恐怖片。”旁边人说。
紧接着,讲台左侧的音箱突然发出一声刺耳的杂音,嗡地一响,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拉了过去。
校长皱眉,回头看了一眼设备。
就在这一秒,体育馆靠近东侧墙面的那一大片影子,突然一齐收缩,又猛地往外一炸。
有视觉敏感的人,下意识看了一眼那面墙——
那里像有一层厚厚的墨,瞬间鼓起来又散开,一条黑线顺着墙角往上窜,像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移动。
“你们看那边!”有人失声喊。
几百道视线跟着过去。
下一秒。
“咔嚓——”
不是小声,而是撕裂般的巨响。
有人清晰地看见,体育馆顶上的一块玻璃和金属支架一起下沉了一截,又猛地崩裂。
碎玻璃在空中翻飞,带着雨水和落下来的小块水泥。
有人尖叫。
“跑!!”
恐惧在这一刻,从原本被压抑的心理层面,直接被丢进现实。
人群开始往外涌。
老师们一边指挥,一边自己也忍不住往出口挤。
“不要乱!有序撤离!”
“不要推!”
这话说出来,只能安慰他们自己。
拥挤几乎是本能。
几百号人往出口那几个口子挤,喉咙里的尖叫声、哭声、骂声混合成一团,草稿纸、雨披、书包都被踩在脚下。
看台边缘本就湿滑,有人一脚踩空,整个人滚下去,撞翻了下面一排人。
局部混乱迅速扩大。
系统的评价很简单:
“恐惧扩散完成。”
“目标完成稀释。”
陆行站在通往侧门的那条走廊里,倚着墙,看着影子像潮水一样从他脚边涌出去。
他伸出手,朝空气里虚握了一下。
那些本该直直砸下来的玻璃和碎块,在离地面还差半米的地方停了一下,像被某种黏稠的东西兜住,又被轻轻往旁边一拨,砸在空的区域。
有人从坍塌范围里被“推”了出来,自己都不知道怎么躲开的。
只感觉脚下一滑,整个人被拽了一把。
“谢……谢谢……”他下意识回头,却只看见一片黑。
有碎梁要砸到讲台。
一条影子从讲台侧面的音箱底下伸出来,像鞭子一样甩出去,将那一块重物稍稍偏开了一点。
本来会压在校长身上的角落,砸在桌子边缘。
木头炸裂,灰尘扑到他脸上,他狼狈地往后一倒,躲过了最致命的一击。
也有人没那么幸运。
某个角落里,一根钢筋砸中了一个刚准备往外冲的男生的腿。
他痛得惨叫一声,扑倒在地。

人流已经在他身边像水一样冲过去。
没人有空回头。
下一瞬,一只看不见的手拎住他的后领,把他往旁边一拖,刚好躲开后面落下来的一块钢板。
男生大口喘着粗气,不知道自己是被什么抓出去的,只觉得背后一凉,像是被什么冷东西擦了一下。
“有鬼——”
尖叫声越来越多。
陆行冷眼看着这一切。
他的影子钻进人流的空隙里,把那些最危险的落点改了轨迹,把那些即将被踩踏的人拽出人潮,把那些要砸穿脑袋的碎块抬高一寸。
在混乱中,这些小小的偏移,没人有精力去记录。
他们只会记住自己活了下来。
至于为什么——
“他们会说,是运气。”系统说。
“或者是,他们自己的‘求生本能’。”
“那你呢?”陆行问。
“我会记账。”系统说。
“你救了多少条命,我都会记得。”
“以后要折腾这座城市的时候,你会知道自己到底亏不亏。”
“你说得跟搞积分一样。”陆行道。
“是积分。”系统说。
“善恶之类的东西,人类喜欢记在心里。”
“我替你,记在账上。”
坍塌停在一个危险但不至于全毁的程度。
体育馆内部一片狼藉。
有人腿软着坐在地上,有人抱着头大哭,有人打电话,有人把刚刚那一幕抖着手发到网上。
外面救护车的声音远远传来。
消防车的警笛声紧随其后。
……
十分钟后。
指挥中心。
“什么?体育馆坍塌?!”有人吼了一声。
值班人员飞快调出监控——
体育馆外部监控拍到一段极不自然的画面。
那一瞬间,整个馆的一侧墙体阴影突然像活了一样鼓起一片,顺着边缘滑动,接着屋顶那块出问题的区域就塌了。
画面只有那一点“黑”,模糊不清。
但在现在这个大背景下,人们已经不需要更清晰的证据。
“是他!”
几乎是同步反应。
“他在攻击学校!”
“他把手伸向未成年人了!”
有人拔高嗓门:“这是赤裸裸的恐怖行为!”
“立刻封锁现场!”
“英雄协会呢?!S级呢?!”
……
英雄协会临时分部,警报灯亮起。
工作人员把最新信息推送到会议桌上的屏幕上。
“黑名单目标极有可能出现在体育馆坍塌现场附近。”有人快速汇报,“监控显示,坍塌前有异常影子波动,与昨晚天台事件高度相似。”
“目击者有没有?”有人问。
“有学生说,看见黑色的东西在墙上动。”工作人员说,“还有人说,是‘黑风’推了他们一把。”
“有人受伤吗?”
“有十几人受了轻重不一的伤,目前没有死亡报告。”那人翻着资料,“有几个本来按力学计算必死的落点,刚好偏了一点。”
会议室里安静了一秒。
大家都在在脑子里拼一幅不太对劲的图:
——黑名单目标出现在学校
——制造恐慌
——导致局部坍塌
——但同时,又在无意间减少了伤亡
有人咬牙:
“这就是最可怕的地方。”
“他一边制造事件,一边‘顺手救人’。”
“最后他就会被一部分人洗白,说他是被冤枉的,说他其实是好人。”
“我们绝不能给这种人任何粉饰空间!”
祁夜凛指尖轻轻敲了敲桌面。
“视频调出来。”他说。
画面再次播放。
那一块突然鼓起的影子,被放大,被慢放,被一帧一帧截下来。
清晰度依旧很差,只能看出黑的形状在墙面上移动,然后坍塌发生。
“你怎么看?”有人问他。
祁夜凛看着视频,沉默了一会儿。
“如果他不出手,会怎样?”他问。
“坍塌会稍微晚一点。”工作人员快速翻看计算结果,“那时候体育馆里人群密度更高,伤亡人数大概会是现在的三倍。”
“也就是说——”
祁夜凛把手中的笔轻轻一搁。
“他把三倍的死伤,压到了现在。”
“你这是在替他辩护?”有人脸色不善。
“不是。”祁夜凛说。
“我在确认一件事。”
“他现在做事的方式,是‘伤害+救赎捆绑’。”
“这比单纯杀人可怕。”
“因为会有人记得他救了人。”
“也会有人记得,是他先动的手。”
“他正在把自己变成一种‘无可替代的风险’。”
“杀了他,所有人会松一口气。”
“留着他,迟早有人会去求他。”
“你打算怎么办?”有人试探着问。
祁夜凛看着屏幕上的那团黑影。
“见他一面。”他淡淡道。
“在这之前,我想知道——”
“他到底是故意制造这些场景,还是……”
“只是顺手,救了他眼前看得到的那几个。”
……
回到体育馆。
雨小了一点。
现场被拉起警戒线,救护车来回穿梭,学生被老师带着回教室,有人打电话告诉家长“没事了”,有人趁机跑到角落里刷刚刚的视频。
余声坐在走廊的台阶上,裤腿上沾着灰,袖子被刮破了一道口子。
刚才有一块玻璃从她头顶飞过去,被什么力量硬生生带偏。
她没看清,也顾不上看清。
她只记得——
那一瞬间,全身毛孔一起炸开,后颈发凉。
那感觉,跟昨晚天台上的风,几乎一模一样。
“余声。”
班主任走过来,蹲下身看她的腿:“有没有受伤?”
“没……”她摇头。
“有哪里不舒服一定要说。”老师叹气,“学校这次也要负责任。”
余声抿了抿唇:“老师。”
“嗯?”
“刚才那块梁……”她斟酌着措辞,“是不是本来应该砸在讲台上?”
“你怎么知道?”老师愣了一下。
“我坐得高,看得清。”她说谎说得很自然。
“但是,最后它偏了一点。”
“像是被谁推了一把。”
老师笑了笑:“那你也可以理解成——你们运气好。”
她低声补了一句:“也可能是神保佑。”
余声没有接话。
“神”这个词,在她脑子里变成了另一个东西——
黑影,系统,天台上的背影,储物间的门。
她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
远处,有几个人聚在一起,对着手机屏幕兴奋地嚷:
“看!已经有人在说是黑名单搞的鬼了!”
“说什么‘他出现在校园里’……”
“我靠,这下我们学校要上热搜了!”
“你兴奋个屁!”旁边人忍不住骂了一句,“你知道多少家长要吓疯吗?”
“他们吓疯关我什么事?”那人耸肩,“反正我挺想看看他本人。”
“说不定挺帅。”
余声转过身,顺着走廊尽头的窗户往外看了一眼。
窗外一片阴沉。
教学楼后面的那条小巷,阴影比平时要重。
她看不见人。
可她知道,有个人,可能在某个不被注意的角落,听着别人把他的存在当成故事讲。
她伸手,轻轻敲了一下窗台。
声音极轻。
“你刚才,又管闲事了吧。”她在心里说。
“你要是能听见,就当我骂你。”
窗台下的墙根处,影子轻轻晃了一下。
没有人注意到。
只有某个远处的系统,给这个动作做出了注解:
“局部范围内,对宿主的恐惧再次下降。”
“但全城范围内,恐惧指数大幅上升。”
“媒体已经开始统一口径,将本次坍塌事件定性为——”
它顿了一下,报出那几个刚刚冠在陆行头上的词:
“黑名单目标疑似袭击校园。”
“恶名指数:显著上升。”
“恭喜宿主。”
“以做好事的方式,成功升级为更大的反派。”
……
老小区储物间里。
陆行回来的时候,鞋底沾了水和灰,踩在地上留下几道痕。
他把鞋脱在门口,随手踢到一边。
屋里比刚才更暗了一点。
影子贴着墙,安静得像什么都没发生。
系统把刚才那一串“评估”又重复了一遍。
陆行坐下,背靠着墙,弯起一条腿,手臂搭在膝盖上。
“所以,总结一下。”他说。
“我刚刚救了一群人。”
“他们现在统一认为——我是来杀他们的。”
“是。”系统说,“数据如此。”
“这就是你要我选的姿态?”他问。
“人在光里喊救命。”
“我在影子里帮一把。”
“然后被骂。”
“你可以停止。”系统说。
“这不是任务。”
“这只是你自己的选择。”
“那你呢?”陆行问。
“你是怎么评价刚才那一局的?”
系统沉默了一下。
“从反派成长的角度。”它缓缓说。
“很好。”
“你在毁掉他们的安全感。”
“也在证明——只有你,能在这种时候做点什么。”
“从你自己的角度。”系统顿了顿。
“你应该已经很难再回到普通人的位置上了。”
“他们不会相信你。”
“即使你救了他们几次。”
“这不重要。”陆行闭上眼睛。
“我本来也不是为了让他们相信。”
“那你是为了什么?”系统问。
“为了不至于看着人死在眼前。”他慢慢说,“然后被你拿来,当将来讽刺我的素材。”
“我很记仇的。”
系统竟然安静了一会儿。
“这会让你未来更难受。”它说。
“你一边做好事,一边被当怪物。”
“人的大脑很难同时承受这两种事实。”
“到最后,他们会觉得,是你疯了。”
“那就疯一点。”陆行睁开眼睛,目光在黑暗里淡淡地落下,“总比跟他们一起装正常有趣。”
雨声又大了一点。
外面,有人骂天骂地,有人骂“黑名单”,有人骂教育局,有人骂房建署,有人骂自己运气不好。
所有这些声音,最后都会被汇总到某个标签下面。
系统在那些数据流中,帮他捞出属于他的那一部分。
“宿主恶名等级:稳定上升。”
“当前定位:全球反派名册中,最不可控个体之一。”
“同时,也是目前为止,唯一一次在灾难现场大幅降低伤亡的原因。”
“世界会继续骂你。”
“也会继续需要你。”
“你现在的状态,可以用人类一句话来形容。”
陆行靠在墙上,微微侧头:“哪句?”
系统缓缓给出结论:
“他们眼里——你是在做好事。”
“做错的那种。”
“而你自己——”
“正在一点点习惯这种错误。”

![全球通缉:我为恶名之神完结版全文_[陆行安静]后续超长版](https://image-cdn.iyykj.cn/2408/0b72b56c9ade6978280bb2995e1aa37c.jp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