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育良的身体僵住了。
他看着眼前的李寻川,看着那杯递到面前、冒着热气的茶。
“爸,北京来的麻烦,我已经帮您处理掉了。”
这句话,很轻。
像一片羽毛,飘进高育良的耳朵里。
然后,在他的脑海中,引爆了山崩海啸。
麻烦?
北京来的麻烦?
他说的,是侯亮平?
处理掉了?
这三个字,像三根烧红的铁钎,狠狠捅进了高育良的神经中枢。
他的手不受控制地抖动起来,那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战栗,完全超出了意志的控制范围。
接茶杯的动作,变得无比艰难。

短短的距离,仿佛隔着万丈深渊。
茶杯终于到了手里。
可他握不住。
杯子剧烈地摇晃,清脆的瓷器碰撞声在寂静的客厅里格外刺耳。
滚烫的茶水泼洒出来,溅在他的手背上。
一片瞬间的红痕。
剧烈的刺痛传来。
可高育良什么都感觉不到,他的所有感官都被大脑里的那场风暴彻底吞噬了。
他只是死死地盯着李寻川。
嘴唇哆嗦着,张开,又合上,想说什么,喉咙里却像被一团滚烫的棉花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育良!”
旁边的吴惠芬也察觉到了丈夫的异常,她伸手想去扶,却被高育良无意识地一把挥开。
那力道,大得让她一个趔趄。
李寻川伸出手。
他的动作不急不缓,甚至可以说得上优雅。
他从高育良那双抖得不成样子的手中,接过了还在倾倒的茶杯,稳稳地放在茶几上,没有发出一丝多余的声响。
然后,他扶住高育良的胳膊,将他引到沙发上坐下。
高育良的身体僵硬得像一截木头,任由他摆布。
李寻川的声音里听不出任何起伏,像是在陈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侯亮平,在北京的搜查现场被带走审查。”
“人证物证俱全,涉嫌巨额受贿。”
他顿了顿,补上了最后一句话。
“今晚之后,他不会再对汉东造成任何威胁。”
“啊!”
吴惠芬捂住嘴,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
她虽然不完全懂这里面的门道,但也知道侯亮平是谁,更知道他被抓意味着什么。
那可是北京来的钦差!
高育良像是被这句话注入了一股濒死的力量,他猛地抬起头,那双因为恐惧和震惊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锁住李寻川。
他一把抓住李寻川的手臂。
他的指甲因为用力而泛白,几乎要掐进李寻川的肉里。
“是你做的?”
他的声音嘶哑,像两块粗糙的石头在摩擦。
“你怎么做到的?!”
高育良几乎是在咆哮。
那可是最高检的人!
是沙瑞金手里最锋利的一把剑!
是能决定他高育良政治生死的一张王牌!
一个小时前,这张牌还悬在他的头顶,让他寝食难安,让他感觉天都要塌下来!
可现在,就这么无声无息地,被折断了?
用一种最不可思议、最荒诞的方式!
李寻川没有回答。
他只是低头,看了一眼被高育良抓住的手臂。
他没有用力,只是手腕轻轻一转,一抽。
高育良那用尽了全身力气的手,就这么落了空。
他抓了个空。
仿佛他刚才抓住的不是血肉之躯,而是一道无法捕捉的影子。
李寻川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被抓皱的袖口,每一个动作都细致入微,仿佛那上面沾了什么看不见的灰尘。
做完这一切,他才重新抬眼,看向自己的岳父。
“爸,这重要吗?”
他反问。
高育良愣住了。
彻底愣住了。
李寻川的目光平静得像一潭千年古井,里面没有得意,没有炫耀,甚至没有任何情绪。
那是一种俯瞰众生的平静。
“重要的是,您现在安全了。”
“汉东这盘棋,不会因为一个外来者就乱了阵脚。丁义珍跑了,这口锅,也不该由您一个人来背。”
高育良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
他温文尔雅,戴着金丝眼镜,身上还带着汉东大学校园里的书卷气。
可他说出来的话,办出来的事,却透着一股让人从骨子里发冷的能量。
一种足以冻结血液的恐怖力量。
高育良在官场沉浮半生,自诩阅人无数。
他见过手眼通天的大人物,也见过心狠手辣的枭雄。
可没有一个人,能像李寻川这样。
用最平静的语气,操弄着足以让一个省份政坛地震的风雷。
这已经不是权力了。
这是什么?
他到底是谁?
李家的背景,高育良知道得不多。
只当是京城里根基深厚的红色家族,女儿芳芳很喜欢,他也觉得这个年轻人沉稳可靠,前途无量。
仅此而已。
可这种通天的手段,别说他高育良,放眼整个汉东,甚至更高层面,都闻所未闻!
直接动用特殊部门,以贪腐的名义,在办案现场抓捕最高检的侦查处长!
这需要何等的魄力?
何等的能量?
这不是简单的权势能解释的。
这是一种规则之外的力量。
一种可以随意定义规则、践踏规则的力量!
高育良的后背,冷汗一层层地往外冒,浸透了衬衫。
他忽然发觉,自己对这个即将成为家人的年轻人,一无所知。
他今晚,在绝望的深渊边缘,到底是等到了一根救命的稻草,还是亲手为自己,引来了一尊神?
或者,是一头……无法控制的猛虎?

![[汉东局中局,谁在定乾坤?]番外_高育良侯亮平后续完结版](https://image-cdn.iyykj.cn/2408/8ecebfc15c4d985376c1b888169cb79d.jpg)




